“谁?”年月不由一惊。
“他们没跟你说吗?”那声音轻轻地笑。雾气缭动,似谁的流袖轻舞,围绕着年月,随那声音轻重缓急幻成一曲心歌。“让我看看你。”那声音柔柔的。
仿佛有一双手在抚触着她,年月有种寒毛直竖感,可那声音又让她很舒服。
“你不要装神弄鬼!”年月飞袖,企图挥开那些缠身的雾气,奈何她现在无异凡人,任何动作无济于事。
似乎察觉她的心意,那些雾气离开她,退去,带着不舍。
“你终于还是来了。”那声音喟然一叹。退去的雾汇聚一处,四周茫茫之色渐消,空旷无边,留下此起彼伏的翠色及璀璨金光。这提醒着年月,她可能在天桑之顶,在云端,抑或别处。
年月双目一眨未眨,看着一位女子身影从浓雾里化出,虚虚实实,并不真切。极其娇俏容颜,两漩酒窝浅浅。
年月心跳情不自禁加快,她的身体、她的发肤、她的呼吸、她的全部都叫嚣着熟悉,好熟悉,恨不得扑过去,与眼前女子融为一体。她的身子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你是谁?”她的声音亦止不住地发颤。
“你的心,你的身体正在告诉你啊。”女子笑着走来。
“祭司,月?”年月试探着道。
女子眉黛微蹙,停了脚步,是哪里错了呢?金乌血脉互相吸引,没道理眼前的人儿会感受不到?
年月咬了咬牙,问出了最大的不可能:“娘?”
这就是了,是眼前的人儿不敢相信而迟疑吧。娇俏女子眉目舒展,含笑点头,是忽如一夜春风,百花竞放般明艳。
年月看着她笑靥如花,看着她由远及近,看着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发、自己的脸,仿佛雾气触身,没有温度,没有实感,却有灵魂的悸动。
年月傻了。
这几日的见闻让她感受到月在金乌妖修心目中的地位。金乌祭司月,那是神圣且又高高在上的存在。她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娘是谁,也从不去想,因为她不关心,她有老爹就足够。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娘会是金乌族的祭司月。
第八天金乌圣女月,此界金乌祭司月,还有她年月,为什么都要叫月呢?前一个在她无意识时降身,后一个却是她的娘亲,这是巧合吧?
抚着年月的手停了下来,女子望向年华方向,顿了顿,又面对发愣的少女,满目怜意。手顺着年月的发缓缓而下,“还能看见你,真好。”低了眉色,一声轻叹,弱了下去,连着那并不凝实的身影渐渐消散。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年月毫无所觉。“是巧合!”年月自我肯定,老爹说了,给她取名月,只是因为老爹多情,取“月”以寄相思。
叮咚!清脆落地声惊醒了年月。
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自女子消散的身影处掉落,滚动于地,拳头般大小,折射着金光,闪闪。
年月愣愣地,没有意识地弯腰,捡起,触手温凉。
呆愣地回顾四周,茫茫重新回归,朦胧了绿意与金光。依稀是她第一眼看见的景象,却又有什么不一样,她仿佛失去了什么,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什么!
“忠于所感,顺其自然,勿逆勿反......”迷迷茫茫的云里雾里,绿意金光也模糊,只有那轻柔的声音回荡着,渐轻渐逝。
一方狭小空间内打坐的年华,忽然睁眼。他极目远处,静静地,目光似乎穿过重重阻碍,越过淼淼扶桑,直到神树天桑。他似乎看到了那娇俏明艳的人儿,他心中永远的明月,他的永恒。心如钝刀割肉,睫毛如蝶颤着交错,两行清泪零落。
那一年,她把年月交到他怀里,细细交代一切。他惶恐她的面面俱到。她柔柔地笑,浅浅梨涡醉人。她安慰着他,告诉他金乌祭司不可与修士相交,她违反族规,自然要受惩罚。她要他不可再入十万大山,免得矛盾冲突,加重她的惩罚。她要他等她,把他们的女儿抚养长大,等她受完惩罚再来找他。
入扶桑池百年又有何惧,知道她在神树天桑,知道她在他不远的身边,不再青州相隔,不再十万大山相阻,身已近,心又岂会远。
曾心心念念相聚,那时又怎会知道,没有希望,只有绝望。又怎会知道,不是开始,而是结束。盼相守,却是尽头,她的归处,是他的心坟。
他似乎听见了那声最后的叹息:还能看见你,真好。
......
年月握着温凉的魂珠,她看到映于其上自己迷惘的身影,失去了什么,缺少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把魂珠捂到心口,紧紧的,想找回什么,或者挽回什么。只是无从寻起,无从依靠,何处是方向?心像堵塞了,难过!莫大的心慌回流,泪,一滴一滴,落到魂珠上,溅开一朵朵小水花。
此时扶桑池畔,巽长老并阿左阿右,目不转睛,关注着神树天桑。
入云的树冠爆出一蓬金光耀眼,极亮后又散。点点犹如漫天星屑,扬扬洒洒,落下,融入扶桑池,回归神树天桑根系。
阿左阿右默默跪拜,轻轻吟唱:
“......离吾之躯,去吾之体,魂游四方。不生不灭,黯兮惨悴。何归,何归,孰引吾归?
魂兮归去!九天震位,扶桑大汤,为尔故乡,归去来兮。天桑,天桑,极乐安康......”
是金乌族的引魂曲。
不止圣地内,圣地外的金乌妖修们人人悲戚,跪地,轻吟引魂曲。
是因为知道,他们的祭司已魂归天桑。
这一代的祭司,是巽长老的亲孙女。
来自扶桑池的风吹乱了巽长老的乌发,他缓缓跪了下去。神树天桑,是金乌祭司的葬地,也是生地。一代又一代的祭司魂归那里,一代又一代新的祭司又自天桑出。他的膝盖在抖,旧月魂归,意味着新月出。他的判断是对的,金乌族至高等级妖通天乌极火果真是在那小丫头身上。
他遥遥一拜,待要接下去的仪式,天际疾驰而来的破空声让他一凛。
“重华?!”巽长老白眸眯成一线,带着威胁,“我族圣地,岂由你随便出入!”
“为什么?”年华沉声道,“刚刚我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为什么她现在就不在了呢?为什么!”声音暗哑。
“这是我族秘事,你无须知道。”
“她是我的妻!”年华红了眼,声嘶力竭。
“正因如此,她才会魂归天桑,是你害了她!”
“不可能!”
“当初是月求我不要让你知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自从生下小丫头后,她的天乌极火就消失。她是妖修,妖府无主,修为尽散,妖寿将终。这是想不到的意外,却是要命的意外!我们谁都不知会这样,想着各种办法拯救。月那会看着怀中熟睡的小丫头,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若非天桑聚魂作用,月早就不在了。”
“不可能,不可能!”年华有些失魂落魄。如今才得知,那一天她瞒下了妖府无主,妖寿即终的事实。如今才醒悟,他一直活在最美的谎言里。
巽长老不再搭理年华,再次遥遥一拜,想继续被年华打断的仪式。扶桑池突然波浪大兴,神树天桑在震动,那占了半个扶桑池,高耸入云的树体在抖动。
------
四个字什么的最讨厌了~伤脑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