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我非问不可，你爱不爱我？”
苏湘一动不动，她哪里知道什么爱不爱，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她早就没有了这种能力。过了两年麻木不仁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逃避，逃避人群，逃避话题，逃避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她眉眼懒散，什么都是得过且过，她私自以为自己的余生也就这样过了。可莫小奇却出现了，他的年轻朝气、锋芒毕露，像极了她以前的青葱岁月，于是她内心躁动不安，是遗憾是怀念？她自己也不知道。后来，莫小奇竟然追她，她以为他是闹着玩的，于是没理他，没想到他却越来越认真，一直认真下去，直到今天这个地步。
等不到她的答案，莫小奇再逼近一步：
“你爱不爱我？”
苏湘心慌意乱，还好是在下雨，看不到眼泪，她说：
“你别逼我，我不知道。”
“那，那，那你对我姐夫呢？”
莫小奇手在抖，甚至比刚才还要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心里只是急促，苏湘没回答，莫小奇心里更没底，又问她：
“你，你是不是爱着我姐夫？”
他决计要答案，捏着她的手步步紧逼：
“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不爱他，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苏湘哭得眼泪雨水分不清，莫小奇把她抱在怀里，却觉得心里像空城一样，也是下着瓢泼大雨，暗无天日淋着，清冷得让人害怕。他喃喃自语：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苏湘以为她给了莫小奇一个答案，他就会放过她。可显然不是，几天后，他又打电话过来，看了号码，她本来不想接，可又想到自己的戒指还没还他，于是接了起来。
莫小奇还是和她约在‘晶悦’见面。她平时丢三落四，上一秒还在手上的东西，下一秒就会不见踪影。怕把那枚贵重的戒指也给丢了，于是特意又把它套在手指上。
十几天前才跟莫知微在这里闹了一场，她打从心底一直排斥，她觉得自己跟酒店这种地方真的是犯煞，只要一踏进去，没有一次能完好无损地出来。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死活不去高中同学会，后来听说，只有她一个人缺席，硬是把那个热血沸腾的班长气得火冒三丈。
电梯停在十五楼，门一打开，景致还是一样，可偌大的餐厅却没有一个人。苏湘看了一眼表，正是晚餐的时间。她心里觉得纳闷，以为自己弄错了地方，站在电梯里不敢走出去。侍者走过来，说：
“苏小姐，这边请。”
侍应生在前面领路，苏湘跟在后面，问：
“餐厅怎么没人？”
“今天莫先生包场，说有重要的客人。”
苏湘恍然大悟，却没再说话。侍者引着她一直往前走，绕过屏风后，她赫然看到莫小奇，还有莫知微。
苏湘停住脚步不再往前，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怕莫知微，特别是心情沉静下来后。那天，如果不是被她那样逼，苏湘想自己是没有勇气能把那杯水泼在她脸上的。
而彼此，莫知微再次看到她，心里觉得无比荒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是自己最厌恶的女人，一下盯着站在远处不动的苏湘，一下又看坐在对面，大有破釜沉舟之势的莫小奇，久久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莫小奇朝苏湘走去，牵起她的走，带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即使就在身边，他还是把苏湘的手握得紧紧地，苏湘极力要往回扯，但是他不让。
莫知微看得啼笑皆非，说：
“莫小奇，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他却一意孤行，莫知微气得很，指着苏湘，又说：
“你倒是大义凛然啊！有本事你把她领回香港让爸爸看看。”
“这几天，我就会带她回香港。”
“莫小奇，你……”
莫知微话还没说完，屏风后面就传来侍应生的声音：
“任先生，这边请。”
那三个字在空旷的餐厅里漂浮、回荡。苏湘如遭五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到跑。莫小奇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暗暗使了力，把她抓得更紧。苏湘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就是不敢转头去看。
自从上次在‘经国’见了任志卿，将近三个月了，她都没再看过他。她想起那时，他恨不得把她杀了的脸色，心里就一直犯哆嗦，脚底也不自觉地生起了一阵钻心的寒气，她觉得头重脚轻。
任志卿在她旁边停住，苏湘始终不敢看他一眼，却觉得他看了自己很久，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要一慌张，她的耳根就红得都可以看到血丝。
任志卿的气息笼罩在她的四周，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轻飘飘地钻进她的鼻子，像一缕青烟绕在她的心头。
苏湘不敢看任志卿，只能呆若木鸡地端坐着，莫小奇叫了他：
“姐夫！”
任志卿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寡淡，听不出一点情绪。他在莫知微身边坐下，双腿交叠，手随意往腿上一搭，他每动一下，苏湘心里都剧烈起伏着。
莫知微的笑声传来，说：
“这下好了，全到齐了。”
任志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却又慢慢放下，脸上也呛着笑，说：
“这就是你无论如何也要我见的人？”
莫小奇答：
“是！”
任志卿点头，只是笑，却没有再开口。苏湘听到他手指轻轻敲着玻璃杯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细，不是敲在玻璃上，而是在她心上。苏湘清楚得很，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呆在这里一定会窒息而死，可手上没有一点力气，脚上也是。
莫小奇接着往下说：
“今天我有一件事要宣布，我觉得姐夫你也应该要知道。”
任志卿没有表态，他停了一下，才说：
“我要和苏湘结婚，希望你祝福我们”
任志卿在敲着水杯的手瞬间就停了下来，餐厅里异常安静。
苏湘猛然抬头看着莫小奇，她没想到莫小奇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他一脸倔强而坚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苏湘又看了任志卿，也顾不得害怕了，可他脸色不好，消瘦，憔悴，甚至还有满满的疲倦。
任志卿没有看苏湘，而是看着莫小奇，他说：
“你要我怎么祝福你们？”
“放过苏湘。”
莫小奇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苏湘看到任志卿的脸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他却又像之前那样笑着，说：
“现在抓着她的人可是你，要放也是你放才对！”
莫小奇沉不住气了，说：
“姐夫，你知道我的意思！只要你肯放过苏湘，我就把我手上百分之五的‘凯旋’股份转给你。”
他这句话一出，换莫知微沉不住气了，当场呵斥道：
“莫小奇，你疯了是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值得吗？”
“她不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是我爱的女人。”
莫小奇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在这一刻，他情绪也崩溃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彻底栽在苏湘的手里了。
苏湘眼泪落了下来，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那些横七竖八的伤口又全部发作了。而她还是不想让任志卿看到自己的眼泪，于是赶紧抹去。她站起来，手上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在任志卿面前袒露无疑。她抓起手袋，慌张地说：
“我先走了，告辞！”
她落荒而逃，这一次，她依旧狼狈不堪，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羞耻，害怕……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