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贯回到房间,将门掩上,打了一个哈欠,喃喃自语:“昨天晚上折腾一宿,今夜有计师父在,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言罢,他脱去外衣后,坐到床沿,放下了蚊帐,掀开被窝。可这一掀开被子他傻眼了。
只见里面躺了个人,一身白衣,披头散发,遮住半张脸,娇滴滴地问:相公可忙完了,奴家等你好久了。
“啊——”钱万贯双目外凸,惊声尖叫,“有鬼呀——”
可那鬼却偏偏还向他招手,拉长声音说:“快点进来睡觉吧!我帮你把被窝暖好了……”
“不、不要啊!救命呀……”钱万贯吓坏了,他脸色惨白地胡乱摆着手臂,似乎在抗拒女鬼的靠近。可由于太紧张,竟然将蚊帐扯落,然后被蚊帐包裹着跌到床下,活似一只白色的蚕茧。
“摔疼了吗?”那鬼却媚笑着欺身靠近,伸出手来抓他,“来,让奴家看看!”
“我的娘啊!快救救我……”钱万贯好不容易挣脱蚊帐,连滚带爬逃出房。
待钱万贯一走,那女鬼撩开了头发,露出没完的容貌。他笑眯眯地坐起来,拍着手道:“嘻嘻!真好玩!把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不过这发髻也太臭了,没了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那不叫偷!”没了从床底钻出,一抹脸上的灰尘道,“那叫借,我是从女眷房中借来的。不过你现在弄成这样,恐怕是还不了了。”
“好了,别吵了。”窗户外面空空露出脸来,向他们一挥手道,“快走,他们要来了!”
这时就听到从前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夹带着钱万贯哭爹喊娘的声音:“鬼!那个女鬼就在屋子里!”
“快跑!”没完连忙脱掉从钱万贯衣橱里找出的一件白衣,然后爬出窗户。三兄弟对视一笑,又从来时的狗洞钻了出去。
在他们走后,钱府被搞得天翻地覆。钱万贯非要让家仆各个房间去找女鬼,找不到就将计明痛骂一顿,怪他没本事,不光没赶走女鬼,还把她赶到自己房间里了!计明听着他的辱骂,暗记在心,寻思着早晚要治一治他。偏偏钱万贯嚣张惯了,即使得罪了小人也不在乎,现在瞅计明没本事,自是毫不客气地把他赶走了。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这女鬼不除,家宅难安。最重要的是,那个女鬼似乎是缠上自己了,莫非真的是小翠?
他越想越怕,为了自己最宝贵的小命,他决定破费一次,去请法王寺的高僧!
第二日天未亮,他就来到了法王寺。当他说明来意后,方丈安慰他道:“阿弥陀佛,钱施主不必惊慌,出家人慈悲为怀,老衲必定竭尽全力,帮钱施主消灾解厄。”
钱万贯迫不及待地说:“我有两天两夜不曾合眼。方丈既然答应,那就赶快动身吧!这是路上的茶水钱,请你务必跑一趟。”说完,依依不舍地掏出三文钱放在桌上。对于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钱万贯,这区区三文钱就够让他肉痛的了。
空空知道钱万贯进了法王寺,就一直守着方丈寸步不离,此刻听了他的话,自告奋勇地说:“这种区区小事,不劳家师出马,小僧去就可以了。”
钱万贯狐疑地打量他几眼说:“那女鬼凶得很,你这么小不丁点,能够降得住吗?”
空空双手合十,笑着比喻:“请问辣椒那么小,青椒那么大,你说哪一个比较辣?”
钱万贯脱口而出:“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辣椒啰!”
“那就走吧!”空空抬起右臂,请钱万贯先行。可钱万贯欲走又返,笑眯眯地伸出手从桌上又取回两文钱。
空空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钱万贯却阴笑着说:“空空师父,你个子小,喝不了那么多水,一文钱足够了。”
空空哭笑不得地说:“可是,我还有两个师兄啊!”
“没关系!一文钱先凑合着用。要是真的不够,本少爷再补给你啊!”说完,钱万贯调头就往外走,健步如飞的样子,似乎是怕空空再把这两文钱要回去。
空空站在原地叹气道:“唉!有够小气,我可见识到了。”
“空空,”方丈已知三位弟子想帮助乡亲,教训钱万贯。可这钱万贯实属阴险狡诈之辈,他担心涉世未深的弟子们会受到伤害,于是叮嘱道,“凡事不可大意,要小心行事。”
“弟子知道。”空空恭敬地向方丈行礼后告退,来到寮房叫上没完、没了。三人追上钱万贯,直奔钱府。
可到了钱府门前,却被一伙衣衫褴褛的佃农挡在门外。细问之下才知道,钱万贯每年都借着过寿的理由,向佃农们搜刮钱财。而今年是他的三十大寿,他提前就通知各家佃农要准备寿礼,而且这寿礼还有标准,必须箩筐那么大,一人那么重。
没听说过送礼要按箩筐算,这摆明了是让他们一家一户都准备一箩筐的粮食。偏偏今年闹灾,收成比往年都要差,交了军粮又交了贡粮,佃农家的口粮都不够吃了,上哪里凑出一箩筐的余粮?
偏偏钱万贯还要挟佃农,若不送礼,第二年就别想种钱家的地。钱家是本村的大财主,这十里八乡有几百户佃农都要靠种钱家地生活,若租不到地岂不断了活路?
所以今天佃农聚集起来找钱万贯商量。可钱万贯听了他们的说辞后勃然大怒,站在青石台阶上大骂:“听着!你们这些家伙,要不是我把地给你们种,你们早就饿死了,连投桃报李都不懂,明年是否不想租了?”
佃农们纷纷抢答道:“想啊!当然想啊!”
钱万贯振振有词地说:那么,我这三十大寿,一辈子只过一次,你们不趁机表示,等待何时?
佃农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明年还有三十一大寿,后年还有三十二大寿呢!”
钱万贯冷笑道:“那到时候再说!”
说完拂袖而去,显然这礼不光今年必须交,恐怕明年也得如此。
有认识空空的佃农,将他拉到一边,央求道:“空空师父,听说你聪慧过人,就帮帮我们吧。”
空空点头,刚要回话,那钱万贯却去而复返,推开他身边的佃农,不耐烦地说:“哎呀!空空师父,我请你们来是来捉鬼的,理那些佃农干什么?”
说完揪着空空的袖子,将他们师兄弟三人强行拉进府里,然后不顾佃农们的哀求,无情地关上大门,又扭头啐了口唾沫道:“呸!穷鬼,也敢跟我讨价还价!”
“施主!”空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眼珠一转,甩开钱万贯的手说,“别拉,别拉,把我僧袍扯破,就抓不了鬼了!这僧袍要是破了,你得赔我新的!”
闻言,钱万贯赶紧松开手,关切地问:空空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空空一本正经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能随便开玩笑呢?”
没完也早看钱万贯不顺眼了,此刻看他着急,立刻帮腔说:“没错!僧袍可是驱邪的。”
钱万贯拱手赔笑道:“那对不起,对不起,本少爷不知道,下次一定不再犯。现在,可以开始捉鬼了吧?”
空空趁机说情:“府外那些佃户………”
谁知他刚开口,钱万贯就一脸厌烦的表情说:“不是已经说了,这是两码事,你理他们干什么?还是捉鬼要紧!”
空空可不怕他,板起脸说:“这可不是两码事。外面的怨气那么盛,不先平息了,万一跟鬼结合在一起,非但捉不了鬼,还会助长其气焰!”
钱万贯吃了一惊:“那你说该怎么办好?难道这鬼你抓不了?”
空空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样的鬼我们都能镇住。只是,这只鬼藏在了你的身上,要用重刑才能把她驱赶出去。”
钱万贯急不可待地说:“那你们快把她赶出去!”
“只是……”空空貌似不忍地说,“你要忍受很多苦。”
钱万贯拍着胸膛说:“我不怕,快把她赶出去。”
空空试探道:“你要在佛前跪三天,这三天,只能说好话,不能说坏话。任何事情只能说同意,不能说不同意。看见任何事情,只能笑,不能生气。”
钱万贯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我会做到,一定会做到。”
空空满意地点头,又道:“你要找一个监督人,要是一旦不能完成,半途而废,你就前功尽弃了。”
钱万贯大手一挥:“刁赞,你来监督我。”
刁赞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少爷,我哪敢呀。”
钱万贯吹胡子瞪眼睛道:“我命你这么做。如果我不按要求做,你就大胆地惩罚我,可以用鞭子抽我。”
刁赞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那你真犯规了,我惩罚了你,你不会回头又把我给惩罚了吧?”
钱万贯指着天空说:“好,我向佛祖发誓,刁赞监督我。我要是做不到,他可以任意惩罚我,我绝不报复他。”
刁赞这才喜笑颜开答应:“谢少爷。”
而空空三师兄弟笑得比他还高兴,因为好戏就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