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东昌、冠州两处,已知高唐州死了高廉,失陷了城池,只得写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高唐州逃难官员,到汴京殿帅府说了前后战况。
太尉府高俅听了,问左右道:“这梁山泊是何来历?如何听上去这么耳熟?”
一个承局道:“是京东西路济州府管下的一个水泊,杀人放火逃犯林冲就逃去了那里落草,后来青州秦明等人、登州孙立等人也都到了那里。”
高太尉大怒道:“杀不尽的贼寇,我本来不想理会他们,他们倒来捋虎须!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的脸面往何处放!”
承局道:“可启禀圣上,派兵前去征伐。”
高太尉道:“只怕太师府那伙人从中作梗。”
“太尉无需多虑,他们早就有这个心思。政和五年时,劫去蔡京生辰纲的贼人就在那里。而后政和七年,梁山泊闹了江州时,是蔡京的九儿子在那里做知府。”
“内监那里呢?”
“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是慕容贵妃的嫡亲弟弟,他的夫人被贼人杀害,也逃去了那里。内监知慕容贵妃受宠,正要卖好给她,应也不会出言反对。”
高太尉道:“这帮贼寇倒真是能干,官家那里能说得上话的竟然全给得罪光了。如此说来,我只需正常上奏天子就行了?”
“太尉可拟两封公文,小的送那几个平日与我们做对的地方,探探口风。”
“不必了,明日是朝会,我先禀奏上去,若是事有不谐时再做计较。你去把这几年涉及到梁山泊的卷宗都送到书房。”
当天高太尉阅读卷宗,一门心思要为兄弟高廉报仇。
次日是政和八年十月初一,五更天时,百官各具公服,晨集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准备朝拜。
等到五更三点,净鞭官出来舞动三下响鞭,文武两班齐上金銮殿。
徽宗天子在龙椅上坐定,一个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高太尉出班奏道:“今有济州梁山泊贼首晁盖、宋江,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府库,聚集凶徒恶党。政和四年在沧州烧了大军草料场,政和五年在济州杀害官军,政和七年先后闹了江州、青州,今又将高唐州官民杀戮一空,仓廒库藏,尽被掳去。”
徽宗天子打个哈欠,问道:“如何处置,高爱卿可有高见?”
高俅道:“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甚于北边强虏敌国。微臣不胜惶惧,还请吾皇圣心独断。”
殿司太尉宿元景宿太尉出班,谏言道:“济州府尹张叔夜曾早上书,请兵请将,只是朝廷为征西大计,一直未允。眼下西寇已不成气候,官家可召张叔夜入京问对。”
天子准奏,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刻差人前往济州宣旨,要张叔夜星夜来汴京。
不一日,张叔夜奉旨来到。徽宗天子下诏让他到御书房见驾。然而张叔夜随着一名内监到御书房时,遍寻天子不见。等了一个多时辰,张叔夜正昏昏欲睡之际,只听脚步声响,却是数十人拥着天子到来。
天子穿了一身劲装,手里拿着一个锤丸,旁边内监、宫女、护卫有捧着球杖的,十数根长短样式各自不同;有拿革囊的,里面装了算筹;有拿彩旗的,颜色鲜艳。
张叔夜急忙拜驾。
天子道:“张卿家来的正好,早就听人说你是锤丸高手。今日无事,正好陪朕打个二十筹。”
这锤丸原本是马球中的步打球,不骑马在步下击打,多人轮流击球,打进球穴的便可得筹,一般先得二十筹的即获胜。
张叔夜心里不由愕然道:“官家旨意传我来,莫非只为打锤丸吗?”他满腹狐疑的随着天子到了御花园陪天子打了几杆,只是心不在焉,很快便输给天子。
天子见他草草应战,觉的无趣的很。他屏退众人,对张叔夜道:“卿家如何这般无趣,远不如蔡太师、高太尉、童枢密。你说吧,梁山泊那里情形到底如何?”
张叔夜心里连连苦笑,对天子禀了梁山泊和济州、祝家庄、高唐州前后征战之事,又道:“职方司衙门银牌卧底宋江,已在那里做了首领。”
天子道:“宋江是何人?”
张叔夜禀道:“他是职方司在编的职方,官阶为从义郎,奉前任职方副使高世德之命打入梁山泊,如今已是梁山泊首脑之一。去年正月时高副使不幸罹难,微臣奉官家之命,领了京东西路职方院的差使。这宋江从那时起划转到微臣手下。”
“想起来了,这宋江因了姓宋,当初还是朕去扬州游玩时亲自将他收入职方司。”
张叔夜违心说道:“官家识人于微末之时,国家之幸。除他之外,职方司应还有别的卧底在那里,只是他们一向由高副使直接掌控。他去世突然,来不及交待什么,因此断了联系。”
天子兴致勃勃道:“梁山泊既然已能攻破一方州城,想来职方司聚匪为兵,藏兵于匪一事已成,让人前去招安如何?将来可为此等事之表率。”
“官家有所不知,微臣在梁山泊还有别的眼线。据回报梁山泊还有一名首脑,名叫晁盖,宋江还在此人之下。晁盖深沉厚重,磊落豪雄,非一般江湖草莽人物,无论如何招安不得。宋江打破高唐州之后,曾与微臣相会,说若是招安,需得先火并晁盖。然而眼下他手上实力有限,若是勉强火并晁盖,只怕梁山泊兵力大减,便是招安,也无太大用处。臣的眼线也如是说,只得依了他。微臣担心,那宋江久在匪中,沾染江湖习气甚多,有些心思叵测。”
“心思叵测?”
张叔夜道:“微臣曾习得相人之术,人在真笑时眼圈不由自主用力,会把脸颊往上拉,同时把眉毛往下拉,眼角周围会产生微小的细纹。宋江与微臣相会时臣曾提起过‘封妻荫子’云云,当时宋江虽也笑,然而却是假笑,敷衍罢了。臣只怕他真的起了造反的心思。”
“孤证不举,只凭一个笑容,爱卿着实太过小心了。”
“并非孤证。官家有所不知,他打高唐时,自作主张,掠了大周皇帝柴荣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上山,难保没存了用大周旗号造反的心思。”
徽宗听了,长久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室内一时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