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214
窗外飘来了风信子的馨香。放下手中的笔,我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微风荡漾,246正在紫色的海洋中徜徉。从南之渊回来后,我们被分配了新的寓所,寓所前有一方小小的院子,而246就在整个庭院内种满了这种紫色芳香植物的种球。本以为她会因为过去厌恶这紫色的美丽花朵,我差点忘了,她不是我。
“为何要种下风信子?”庭院的风信子经过漫长的培育期,已经开放,我却还是没能读懂其中的含义,满园的紫色,仅仅是让我陷入无意义的痛苦之中。
回到座位,面前的稿纸还是洁白一片。我们回来已经很久了,可我没能写下一个字。归途时我还自信满满,认为自己的一生已经是绮丽的画卷,接下来只需要将其装订成册,就能呈现给世人。确实,记录离奇的经历,描绘诡谲的梦境,呼唤逝去的灵魂,这一类的文字,我能连篇累册,一直写到解体,但是面对空白的稿纸,我才醒悟过来,颂不是这样的东西。我以为我早已懂得这个道理,可惜我把自己所经历的不可思议想象得太伟大了。颂不是我,不是他,不是谁,而是所有。通过颂,我要向所有组成传递“空白”。
可我知道什么是“空白”了么?
这个说法好像并不准确,因为空白是我下的定义。我想知道的,是空白背后,我们真正缺失的是什么。
在我还是青年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空白,可是穷极我一生的所遇与思考,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院子里的几簇风信子。如果仅仅是我一人的判断,我可能会认为我疯了。然而,那些海灰色的,雪白色的,琥珀色的,墨绿色的心灵,我们有相似的感受,我甚至还遇到了边缘人,我因此才能确信,如果不是我们都疯了,那就是这个世界脱节了。但是,连我也只是知道“空白”的“存在”而已,准确的说,是一种“不存在的存在”。如果告诉他们,对他们而言完整的拼图,在最中心处缺失了一块,这样的说法如何使组成们信赖?
我只能大声宣言,“这是空白!这是空白!这就是空白!它存在着,它只是被抹除了!”可对他们来说,被抹除的情感,和不存在的情感,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给他们讲述我的故事,他们的内心不会有情绪流入,而我的情绪被空白挤开,我们的内心,是同样的虚无。
企图传递无法理解的、不存于世的事物,越想越像我自己的痴心妄想。
风信子的香味从我身后飘来,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脖子,手指温暖,花瓣冰凉。
“246,如今,你感觉得到‘空白’了么?”在东之海的时候,我告诉了246什么是空白,她就算不明白,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我,自那以后她便和我深陷于空白的泥沼之中。如果说听故事的人没法理解我,那经历故事的人,应该能懂得一二吧。
然而,后方没有声音传来。
我回过头去看她,她,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我深吸一口气:“说吧,246 ,没有关系。”
“感觉不到。”歌者不会说谎,因为她们要唱出最真切的颂词。
原来,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身处泥沼之中。
“你应该知道,对于歌者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吧。”我的话语中无意间长出了刺。
“我知道,都知道,从东之海的时候开始我就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一直一直努力着,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空白。”246含混不清的说着,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溢出,“眼泪,空白,我真的不知道,真的,真的……”
“是因为天使没法理解么?”细小的刀片一点点切割着我的心。
她抬起头来,那种表情是什么呢?痛苦,绝望,无助,还是什么?
“天使没法理解,没错,没错,一点也没错,可是我,可是我——”
话没说完,她哭着跑了出去。我的颈部还残余着冰凉的触感,明明刚刚搂住我的手,还是温暖的。我瘫坐在写字台前,但看起来我似乎才是仓皇逃跑的那一个。
我毫不犹豫地追出去,拉住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从何说起,于是陷入了更加冰冷的境地中——这样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把我束缚在了椅子上。可是房里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浓稠,让我透不过气来。
“错了啊,错了。”我又做了蠢事。
还是出去走走吧。
走出屋子,庭院里的246还是一如既往的照料着满园的风信子,我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刚刚经历的是梦境,我做了太多的梦,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真实了。
她没有注意到我,没敢和她对话,我悄悄从侧门逃走了,目的地自然是大文馆,工作能让我暂时忘记心中的烦扰。
“啊,尊敬的颂者,您已经连续第七个白昼前来大文馆了,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固然不错,但是也要注意休息自己的大脑呀,‘氧气充足的大脑才能写出有呼吸的词句嘛’,啊,这话当然不是我一个图书管理员说的,是我从《泛世界的作家们》上面看来的。”我以前应该提到过,G404,东之海来的图书管理员。
“404,有没有关于西风之神的书。”我开门见山的问。
“头两天您还会和我开开玩笑的,尊敬的颂者,这两天越来越无趣了啊。”G404一边抱怨一边问,“西风之神,是说西风女神么?”
“男神。”连吐出文字,也让我觉得烦闷。
404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泛世界神话里,可没有这样一位男神。”
“就是说有这样一位神对吧。”我盯着他有些浑浊的眼睛。
“手写本,只此一本。还请爱惜一点。”他递给我一本泛黄的书,关于书的问题,他相当严肃。
这便是我喜欢来大文馆的原因,藏书众多,而且有相当数量的孤本,手写本,不知道哪个角落就可能藏着终端上没有的资料。
我来这里,是寻找与风信子有关的线索的。官方的图鉴中,风信子被奉为“正统的爱情之花”,这种象征是带有很强的社会意义的,一定有其可靠来源。
经过我近几日的简单搜索发现,风信子的传说记录在前泛世界神话。前泛世界神话属于完备的泛世界神话体系,以万神论为基本思想。
神话说,过去有一位强健敏捷的少年,他被光明之神所爱,但这是违背正统的。有一日,二人正在进行互掷引力球的游戏,在掷出引力球时,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西风,球体正中少年的额头,砸死了他。光明之神极为悔恨,将少年死去之前流出红色的血液与绿色的草地融合,化为紫色的风信子,告诫人们不要逾越伦理的界线。
违和感,强烈的违和感。光明之神成为彻底的反面教材,总觉得与一般神话的基调不太符合,而且,如果我是光明之神,我会以此警戒后世么?不,绝不会。但是我会怎么做呢?我会,我应该会——我发现我无法与光明之神共感觉,他与我,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不止如此,文中还着重强调了风向是西,既然写了风向,那就有其意义,于是我去搜查了西风女神的神话集。其中有一段模糊的描述,记录了类似的事件,不同的地方是,是西风女神出于嫉妒,操控风向砸死了少年。
出现更多的矛盾了,不过矛盾还不足以撕裂现实。嫉妒之罪,小于逾矩之罪,所以风信子仍是“正统的爱情之花”,仍可以这样解释。但是这足以让我顺着线索找下去。
我继续搜索,在借鉴吸收了许多前泛世界神话的废土神话中,找到了另一名西风之神,作者还特别注释道,西风之神,许多证据指明其很可能源自前泛世界神话中的西风女神,象征其冷酷,黑暗,权欲的另一面。
于是我要来了这本手写的《西风神》。果然,我在其中找到了关于风信子的桥段:
“有一位深受光明之神喜爱的少年,他拥有强健的肢体与敏捷的神经。和这位爱好体育的少年一起玩乐,是光明之神最快乐的时候了。
西风之神嫉妒二人如此知己。当有一天,二人正在互掷引力球时,西风之神召来一阵猛烈的西风,光明之神用力掷出的球体,就这样打中了少年的额头。
光明之神嘶吼着,紧紧的捂住少年的伤口,注入自己的神力,可鲜血还是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很快就将绿色的草地浸染,在泪水的浇灌下,开出了深紫色的风信子。”
泪水,没错,泪水!“空白”不断向我涌来,第一位光明之神与我有何不同,答案已经揭晓了——这种情况,凡感觉得到空白的,应该心痛,应该流泪才对!这才是这则故事的全貌,风信子这一意象在故事中所代表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统的爱情”,而是“空白”。
可是,风信子代表的是“空白”,这一点也在我意料之中,知道了这一点,也不过是在原地兜了一圈。
我翻到了扉页,想看看是谁给我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作者一栏清清楚楚的写着,C135 0033。
来自遥远过去的0033期的C135。
是巧合么?
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无声的呵斥着自己,仔细一想,虽然没有明白何为空白,但关键的事实昭然若揭——“空白”在官方的文献中被掩盖了,为此,他们甚至捏造了一位感觉不到空白的神。过去有人想要揭示这一点,而这人竟与我同名。我应该相当接近真相了,但是我感到丝丝缕缕的线,正将我牵扯进真相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颂者?”G404轻佻的声音将我拉了出来。下唇传来一阵刺痛,我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颂者,是睡着了么?我早就说了,要注意休息嘛。时间不早了,要闭馆了。”G404一说,我才发现,馆内早已灯火通明。
“啊,抱歉,我明天再来,辛苦了,404。”我将书合上,递给了他。
“哪里,管理大文馆便是我的职责。对了,书,没事吧。”他有些难为情的挠着自己微秃的头顶,G404十分看重他的稀疏的头发,不允许任何人评头论足。
“啊,没事没事。”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这本书的作者,居然也叫C135呢,你说巧不巧。”
G404有很强的阅读天赋,对整个大文馆的书都很熟悉,“这里的每一本书,包括手写本上的每一段话的每一个字,我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本人当初是这样说的。
“其实不同的C135写过的书还有几本呢,如果算上其他的135的话,那就更多了。”而听了我的问题,他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我露出笑容,“明天见。”
“其实我希望您给自己放几天假呢——不过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快要宵禁了,明天再与您畅聊吧,尊敬的颂者。”
回到寓所,246已经睡下,我躺在床上,窗外似乎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潮声。
180216
我如常地来到了大文馆。G404正搭着梯子,在胡桃木制的四层书架前寻找着什么。
“尊敬的颂者,今天也来得非常早啊。从您最近借阅的情况来看,我提前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东风之神、南风之神、北风之神还有花之神等神祇的资料,您应该用得上的吧。”听见我进门,G404露出了笑容。
“404,你还真是热情啊,不过我也觉得我该休息下,我今天来大文馆,算是来消遣的。”我不动声色的向我的目的迂回,“我想看看,过去的‘C135’们,都写了些什么。”
G404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也提前准备好了这些内容。不过就这么几本,并不算多。”
“不愧是404,有心了。”我接过他手上的几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情绪与近地面飞行器运行原理》、《关于东部渔业衰退相关问题的一些补充》、《北极星——最后的星辰》、《临渊集》还有《园艺速成指南》。难以想象,这些过去的“我”,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毕竟不是真的“我”,只是和我同名,所以其实是什么人都不奇怪。先不谈这个,我是来寻找线索的,虽然我的寻找逻辑很牵强,然而每一本书看起来都有些可疑,一时间我竟有些无法下手。
选个角度着手吧,我这么想着,那是按时间顺序、地理顺序还是关联紧密性呢?干脆随便选一本看吧。那我应该浏览还是精读呢?浏览怕错过隐喻和细节,精读速度又太慢……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涌起,无论如何我也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果然,我的心自始至终没有平静下来。
“G404,你有伴侣么?”我看向坐在我斜对面的位置上,默默看书的枯瘦组成。
“我么?颂者,我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罢了,附身在这所大文馆,偶尔有颂者这样的组成和我闲聊两句,但是就算没有,我也能安然度过每一天,能看书就够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眯眼对我笑了笑,笑容很温和,可那双眼睛仿佛在对我说,“我知道你其实想问什么。”
“我知道颂者其实想问什么。颂者你和我不一样,颂者是活生生的组成,活生生的组成们之间需要相互依赖才能走下去。颂者,您和歌者就是这样的吧,歌者需要颂者赋予意义,而颂者需要歌者传达意义。”
“可是啊,”404突然话锋一转,“人心是不规则的锯齿状的,各有特点,形状各异的两颗心贴合在一起就会产生缝隙。可是组成这种生物,总是追求完美无缺的存在,比较柔软的那颗心就会拉伸自己的形状,去契合比较坚硬的那颗心,而被拉伸的地方,就成了心的薄弱地带,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颂者?”
蘸了毒药的针,自上而下一根一根地刺入我的脊椎,我浑身都陷入了冰冷的麻痹之中。
“最致命的是,碎掉的部分会以对方的心为模具重新长成,变成坚硬,丑陋的伤疤,既无法变回原状,又不可能交流了。”404没有再看我,而是看向辉煌的吊顶,不过他的目光,应该在更远更远的天空,“唯一的办法是把伤疤切掉,只是会流很多血,而切掉的地方就失去了,剩下的部分弹性会变小,变得比以前更坚硬,也更易碎。”
原来是这样,虽然只有我深陷空白的泥沼,可是246一直悬停在我的天空,她纤细的手一直紧紧抓着我,她插着天使的羽翼,羽翼想把她带向天空,因此她暂时无法沉入空白,可她终究不是天使,羽翼脆弱的连接处在流血,它无法承受空白的吸引,她已经摇摇欲坠,她的脸上长着面具,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能听见她的呼唤;她不肯放开我,我不知道原因,我爱着天使,但我明白得有个结果——结果不是逼着她陷入空白,这已经是不可逆的;我得撕裂脆弱的连接,结束她的痛苦,然后治疗她的伤口;我得摘下她的面具,拭去她的眼泪,然后记住她的笑颜。
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居所的,但是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一簇簇风信子中央。
“今天回来得真早啊,135。”246见我回来,放下了手中的修枝剪。
“246。”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嗯。”她轻轻回应着。
“痛么?”我捧着自己心的位置。
她捏紧双手。
“很痛。”
“天使还在么?”我小心翼翼的声音。
庭院内的风信子似乎都把香气收回了花蕊,而我在等待246的回答。
“还在。”她咬着嘴唇。
“那么,”空气和嘴唇摩擦的声音,“能请她把我心爱的246还给我么?”我终究还是把在南之渊时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很安静,连呼吸和心跳都听不见了,我的耳边只剩微弱的沙沙的白噪音。
“你不会喜欢的。”她别过头去。
“为什么呢?”我反问她。
“从出生起,就一直有个声音在我的脑海,像我,又不像我。她说,成为天使吧,否则你就会被135抛弃。那时我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使,谁又是135,可是一听到被抛弃,我就好害怕,比解体还要害怕。”虽然肉体还很年轻,但毕竟是经历了三万余个昼夜的组成,此刻的246却像刚从舱里出生的幼稚组成一样,蜷缩在门前的台阶上,“所以我竭尽全力模仿着天使,直到我成为歌者,走出穹顶的那天,我才知道135是颂者的名字,他会是我终生的伴侣。”
“唔,眼泪又莫名其妙流出来了。”246牵起嘴角,轻轻拭去眼泪,继续说,“颂者,是啊,颂者,为伟大的泛世界谱写的旋律,如果不是天使,又怎么能够将其歌唱呢?‘这不足为怪,因为连撒旦也装作天使。’D246将成为C135背后的天使,颂者成颂,歌者歌颂,而福音将传遍大地。如此,她便不会被抛弃了。”
“成为天使,只是为了不被抛弃么?”我沉声问。
“一开始是这样的,”246仰头看着天空,不让眼泪继续流,“可是直到盛开之颂的那一天,看见你晕倒,我的心整个乱了,看见你没事,我又好开心。那时我的脑海中才有了自己的声音,我爱着135。”
“既然真心爱着,为什么还要披上天使的外衣,给予虚假的爱呢?”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颂者只会喜欢天使,不会喜欢性格恶劣的246的,我只能通过天使那不真实的爱,表达246真正的爱意,我扮演了好久的天使,回过神来,这已经成了我爱的方式。”她闭上眼,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
“明明没什么弹性,却不顾别人想法,硬撑着要改变形状,真是颗倔强而自私的心啊。”我拭去她的眼泪,“没错,我很喜欢天使,颂者是光明的职业,所以我喜欢光明的使者。所以当初见到如同天使一般的歌者,我感到很幸运。”
246轻轻的抽泣。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记得是在西之脉,我宿醉之后的那个早晨,一名组成用毫不留情的恶语浇醒了我;之后在南之渊,又是她自作主张的把我从深海中拉起来,甚至付出了自己的声音,而我还记得她手上的灰金手链。”我牵起她戴着手链的右手。
“天使不会为了凡人降低自己,天使不会为了凡人牺牲自己。那时候的不是天使,而是名为D246的组成;我回头翻看这数万个昼夜的记录,原来我所爱的‘天使’,在我心中的形象那么单薄,那么虚幻;反而就是这两次,就那么几个动作,就那么几句话,一直刻印在我的心中。想想也是,天使怎么会对凡人敞开心扉呢,”我拉她站起来,“‘过了第一层、第二层监牢,就来到临街的铁门,那门自己开了。他们出来,走过一条街,天使便离开他去了。’天使待在凡间这么久,也很累吧。我已经知道了我爱着谁,谁爱着我,我穿过了两层监牢,我出了门,走过了街,天使已经行了她的事,她可以离开。而我现在只想拥抱一直等在街道尽头的D246,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完剩下的路,可以么?”
耳边又只剩沙沙的白噪音,风信子又开始释放着她的芳香。
246一把推开了我。
“135,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啊。”直接的动作配上佯怒的语气。
“你不会是第一次见到我吧,美丽的小姐。”我回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微笑着说道,“我可不算第一次见到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