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拍卖会我没有去,因为跟小西说好了。姣姣回来很激动的跟我说,“光厘哥,你知道今晚拍卖了什么吗?”
“拍卖了什么?”
“拍卖了五颗牙齿。”
“五颗牙齿?什么意思?远古化石?”
“不是,是定金。”
这下我搞不清了。小西凑过来解释说,“谁能高价买得一颗牙齿,就可以进入下一轮的拍卖会,一天晚上五颗,一直到最后一天晚上的拍卖会。”
“形式还挺特别。用牙齿做入场券。”我打趣道。
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小西拉着我送姣姣上去,我正想他搞什么,放过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他反而看姣姣回去以后,将我拉到了甲板后头,那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桶,啤酒瓶大小和燃油桶之类的罐子,还有一些新旧掺杂的救生衣。燃油桶里面不是真的燃油,是一些充气救生艇,救生艇底部是两块粗厚的黑色橡胶管,上部是醒目的橘色,有一些充气救生艇的气没有被排放赶紧就硬塞了进去,这会儿露出一个黑色或者橘色的脑袋,像是一群围观观众在看着我们。小西悄悄地跟我说,“你有没有知道什么?”
我表示疑问。他看我一直在找什么的样子,以为我会知道一些什么。我说我没有发现什么,小西将信将疑,但还是跟我说了今天他听到的事情。他说,“拍卖的这个东西非常的奇怪。好像是一个怪物来的。”
我一下子联想到异界的事情。我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他压低声音说,“听说他们在卖一条龙。”
龙?我想起当时医生跟我说的,泊港里有一条龙的事情,他当时说,那是一条螭龙。螭龙生财,如果养好来,给它堆砌一座亭台楼阁,安家享福即可。我当时觉得他是想钱想疯了,难不成真有这个事情吗。
入夜,邮轮上方的夜巡展开羽翼在上空巡逻,邮轮慢行在静谧的暗夜之中,人们盛装打扮,去往自己楼层的休息室和娱乐房里玩乐,邮轮上最晚歇业的酒吧会一直营业到晚上三点。跟前两天一样,这个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开行周,他今天已经出去两次了,我已经很可以肯定,他在跟踪尽头对着窗户,门像个小木板一样的房间里的人,我好奇原因,但是行周不打算告诉我。他已经有大半天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了,包括他第二次回来我问他上哪里去了,他也没有理会我。但是现在,在我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床头的灯亮了起来,我以为他已经睡熟了,他跟我搭话说,“三点的时候,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们睡在上下两层的铁架床上,我睡在底下,行周睡在上面,要不是他特地探出头来对我说这句话,我还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想到他说了什么,我很可以以为,他是在梦游。
果不其然,夜里我被一阵短促的声音吵醒,行周已经不在自己的床上了,我嘟囔了一声这家伙果然梦游去了,打算回床上继续睡觉,但是刚刚那阵短促的声音潜游进了我的梦里,我再一次醒过来,这次回过神。那声音我在哪里听到过,牛叫一样的救命声,对,有谁在喊救命,那天落水的时候我听到过。
有谁在喊救命吗?我心想,像跟着飘着香气的味道来源一样走了出去,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空里的夜巡不如头两个晚上那么多,我疑惑是否到了轮班的时候。
三楼的酒吧还在营业,陆陆续续都是进去的人,看来楼上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听着那个声音来到这里,现下不见了。从酒吧里面被赶出来的一个醉汉,手臂有淤青,似乎被人动手打了,既醉酒,又挨了一拳,从酒吧里面便想找个人乱发一通脾气。我感觉背后挨了一拳,转过身去发现有一个不认识的醉鬼在我身后挥拳,他已经打了我一下,想要趁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再往我脸上给我来一下。周围的人围着过来,刚进酒吧和从里面出来看热闹的人,从里头有一个人正在找寻什么的从这群人身边错开,我发现是“多出来的那个住客。”把那醉鬼一拉一推,他趴到了一个围观群众的身上,“呕”地一下吐了一肚子脏水,人群四散,唯恐避之不及,给我让了一个道,我急忙跟了上去。
我一路追到了中央大厅的门口,拍卖会一早结束了,剩下拍卖师,他的一个助理和一些安保人员,他们清点完了所有的拍卖品,做好了交易记录,这时候锁好大厅的门,准备离开。我明明见他进去了,他们拦住我,说这里不营业了,并且告诉我他们谁也没有看见。我看着他在玻璃门的显示之下,穿行过螺旋状的楼梯直达顶层的钢琴演奏平台,然后进入顶层的阳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我知道他走路的时候没有动静,移速非常快,现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他不发出声音的时候,的确像是一个透明的人。怀疑我是闹事的,旁边的保安已经拿起了呼叫机子,我只好走开。
丢失了这个人的踪迹,并且救命声也没有再听见,决定原路返回房间睡觉,路过刚刚那个酒吧,花团锦簇的室外的座椅上坐着很多吹夜风闲聊的客人,恢复了刚刚的热闹,只是人流量并没有像刚刚那么多,现在这个时间该出来玩的人是不会还在睡觉的。我往酒吧里面望了一眼,结果发现了正要出来的行周。虽然周遭都是谈话的声音,但是我还是尖锐的捕捉到他说的话,他看起来有点儿懊恼,自言自语了一句,“跟丢了啊。”
“什么跟丢了啊?”行周被我从后面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来,他的虹膜短暂的收缩了一下,像是准备释放毒液的毒蛇,转瞬之间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被我吓到,很从容的问我,“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我觉得似乎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而且如果不解释就好像我在跟踪他一样,便跟他说,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听我这样说,他竟然对我笑了一下,我很可以肯定他拉伸了他的面部肌肉,作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我瞬间觉得他可能在嘲笑我,但是不是,他认真的问我,“你听到有人喊救命?”
“是的,”我说,“断断续续的,声音还特别凄凉,跟牛叫声一样,让我怎么也睡不好。我就出来透透气。”
他和走路没有声息的那个人同时出现,更加坐实了我对于行周在跟踪那个人的猜测,但是行周的动作也太慢了,对方已经跑到天边去了,他好像才刚刚出发一样。
行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在打算着什么,跟我说,“牛叫声?现在呢?”
“现在听不到了。我大概是做梦吧,不过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闻到了自己的气息。”
我说,“你在写诗啊。赶紧回去睡觉吧。”
已经开始入夜,人的睡意被露台上冰凉的海风渐渐被驱散,我却不合时宜的伸了一个懒腰,跟行周挥挥手,表明我要回去睡觉了。
行周拉住我,“我需要你重新听到那个声音。”
“什么?”
“我需要你重新听到那个声音。”
我回过头来看见行周的嘴巴一张一合,才明白他是真的在跟我说话,而且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但是显然他是认真的,他让我在原地罚站了一会儿,酒吧开始陆续有离开的人,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我的脑袋想被蜜蜂的翅膀敲打一样无精打采,但是到了某一个节点,我忽然又听到了。
我领着他一直走到了中央大厅,我们没有走到正门口,挨着墙根紧紧的躲在死角里,否则被头顶的夜巡看到,会直接飞来抓起我们将我们投入大海之中,底舱的人的去留是不会有人在意的,可是现在头上巡逻的夜巡还是很少,甚至于只有寥寥几个人。
我跟行周说,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我贴在玻璃门上,极力像里面看去,但是现在夜深,月光时隐时现,里面是漆黑的空洞,开着灯光的时候它的美貌,足以被这一眼给侵蚀掉所有对它的好影响。我跟行周说,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他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我忍着倦意同他说,“应该是错不了,刚刚那个人也进去了。”
这下有别的东西需要给他解释了,于是我告诉他我之前在酒吧的位置见过你跟踪的那个人——行周没有予以反驳——他就进去了。“而且,”我压低声音,像在跟行周说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没有人看见他,我跟门卫说有人进去了,他明明在上面走,他们却说没有看见。”
我说完这句话,耐心的想要等待行周的解释,他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但是他却说,“那我们也进去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