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胖子,平日里只是听你念些四书五经,说什么治世富民,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让人头痛得紧。未料到你竟然也会这猪突猛进的招式,当真是‘士别三日有进境’啊!”在田千秋对面,一位少年身穿黑红相间的锦罗绣衣,正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呵呵地望着他。
围观者看到这少年,都在心中赞叹:好一位丰神俊朗的公子!更把几位妙龄女子看得粉面含春,秋波流转,一瞬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只有侯春被少年抓住手腕,拳头僵在空中,正要开口责骂,却觉得腕上传来剧痛,仿若被铁钳死死夹紧,龇牙咧嘴地往后猛地一拉。
华服少年也未纠缠,手一松,那侯春用力过猛,向后摔了个骨碌,气急败坏、满脸尘土地爬起来,愈发把似谪仙般的少年衬得俊美出尘,女子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团扇,樱口微张,一个个都看得痴了。
“你个小……爷爷!”侯春伸手指向少年,一句脏话尚未出口,众人眼前一花,少年便轻飘飘迈出一步,擒住了侯春的手指,顺势一扭,阴鹜男子直觉手指好似要被撅断,不得不顺着少年的力道,被反剪了臂膀跪倒在地,噙着泪花求饶起来。
少年一脚踏上侯春的肩膀,把他的头踩到尘埃中,嘴角扬起犀利的弧度,闪耀出两颗润白如玉的虎牙,俊美脸庞两侧涌现的酒窝深邃勾魂,被伙伴呼唤来一觑珠玉少年郎的少女们见了,只觉得眼花脚软,恨不得一头扎了进去,醉死在那一片旖旎潋滟中去。
俯睨着脚下的猥琐小人,霍去病笑道:“你这狂徒,平日里恐就是个牙尖嘴利、鼓舌摇唇之辈,编排旁人的是非也就罢了,今日竟然敢对本公子的舅舅谣诼诬谤?便是取了你的狗头,也顶不得此罪。”
侯春似恶狗抢屎般爬伏于地,涕泗横流间与地面尘土污泥混作一处,杀猪般喊道:“小爷,爷爷!小的知错了,饶命啊!”
田千秋也过来劝道:“嘿~呀去病,何必与这蝇营狗苟之辈一般见识?来来来,去我屋内喝茶谈天去的啦。”
“我舅舅与匈奴浴血厮杀之时,这厮不知躲在哪里;如今万千将士舍却大好性命换来国泰民安,他却觍着脸蹦出来大放厥词。如此鼠辈,着实可憎!”霍去病长腿一蹬,把侯春踹出去丈余,滚做屎壳郎的粪团子一般,拍了拍裤脚,道,“今日算你命大,小爷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别说是你,就算是王侯贵族,敢对我舅舅不敬,小爷也要当场打杀了他!快快滚了吧!”
人群中不知谁又喝一声好,人们议论纷纷起来,“前线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保我大汉平安,确是不容小人诋毁!”“侯春,你与你那腌臜主子越来越像了,还是少些出来聒噪惹人厌的好!”
在众人的奚落讽刺声中,侯春以手掩面逃回家中。
田千秋与年少友人相视一笑,手臂一伸,请霍去病去家里做客。
霍去病把他拉到一边,道:“田胖子,今日我却不是来找你玩耍,我舅舅听人说你是个博学之士,我又给你美言了几句,便想请你去府上,谈些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那可真是多谢去病兄弟了!”田千秋一听是大将军有请,哪敢怠慢,抬起衣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朴素打扮,皱眉道,“去病兄弟还请陪我回趟家,换一身爽利衣衫,才敢见大将军。”
霍去病笑道:“田胖子还爱美起来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舅舅一生朴素,最不爱排场,我平日里可没少听他说教。随你去换身衣衫倒是无妨,若是弄巧成拙,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田千秋也不在意,回家仔细洗漱了一番,又换上一身新衣,整饬利索,这才跟着霍去病去往城西的长平侯府。家人引入府内,便由霍去病带领直奔后宅。走进跨院,两棵绽芳吐蕊、火红欲燃的石榴树下,一名高挑的中年男子正负手拿着一卷书籍,仰望花丛沉思。
田千秋先前在汉军班师回朝入长安城时,对顶盔掼甲不怒自威的卫大将军奉若天人,大呼“天授神将,大汉安也!”今日得见心中偶像,迈步就想冲上去拜见,却被霍去病一把拉住,悄声道:“舅舅每次望着石榴树发呆,都是在思虑家国要事,万不可打扰。我小时候调皮,可是被舅舅双眼一瞪,就吓得哭了半晌。”
被霍去病这么一说,田千秋大气不都敢出一声,浑身僵直杵在当场,把一边优哉游哉的霍去病看得直想发笑。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卫青终于收回了目光,拿起手中书籍翻看验证了一下,点头自语道:“是了,就该如此——定襄!”
这位声势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定下了心思,正要转身回书房,才看到站在院门处等候的霍去病与田千秋,温和笑道:“去病,已然请来了千秋先生吗?”说着,冲着田千秋摆出邀请的手势,“这位想必就是千秋先生了,常听去病提起先生的治国道理,卫青甚是佩服。今日请先生来,也是想与先生探讨一下当今天下大势,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田千秋见大将军如此礼贤下士,顿感受宠若惊,深躬一礼,口称“将军抬爱”,两条胖腿加快脚步,与偷偷取笑胖子失态的霍去病一同跟着卫青走进书房。
书房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把竹桌,两把竹椅,靠墙的两个书柜内整整齐齐排满了兵书和史书,除此之外,就只剩铺满整个墙壁的偌大一张地图。
田千秋进得书房,便被这地图吸引住了目光,呆看了半刻。卫青也不催促,只是微笑看着。
霍去病熟知舅父性情,知晓他对于饱学之士最是礼遇,心道:田胖子,平日里你与我说起什么天下、世间,最是侃侃而谈,今日在舅舅面前,更要讲出些实际道理,可不要跌了我的面子。
看到心满意足处,田千秋长叹一声:“果然,知天下者,方可安天下,此言不谬矣!”感慨完,这才想起长平侯还站在一旁等候,忙不迭转身施礼赔罪道:“田千秋井底之蛙,初见如此完整细致之地图,一时迷了心智,劳大将军等候,实在失礼,恕罪恕罪。”
卫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如此拘谨,转头凝望地图,似有深意地问道:“先生从这地图上,看出些什么?”
田千秋不假思索答道:“方寸之间,尽染满我中华百姓无辜热血;寸土之地,皆凝聚了我大汉将士千万忠魂。大将军这张地图所绘,乃是汉匈交界之处的千里山川地形、城池守备,每一个村庄细致到人口规模,每一处山峦都标明陡峭形貌,河流、水源亦分门别类,千秋所见地图不在少数,但却从未如将军所持这般细致明朗。足见大将军对匈奴战事牵挂入魂,对边关形势了然于心,攻而克之,战而胜之,实非偶然。”
卫青闻言,微微点头道:“我听去病说,先生平日里在高祖陵寝值守,胸怀却包容天下,对治国安邦颇有见解,今日评点,可见一斑。卫青才疏学浅,蒙受当今陛下错爱,腆居高位,只知阵前厮杀,于经国理政却无丝毫用处,对先生这样的隐世高人最是敬仰。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教导卫青辅君治国之术,勠力兴邦,以报君恩。”
“大将军过谦了。飞夺龙城,平匈奴祖庙;千里奔袭,灭右王部族;出高阙、筑朔方、驱匈奴、扬国威,大将军实在已经建立了亘古奇功!若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尽绵薄之力,田千秋义不容辞、虽死无憾。”
虽然已经做好了在高祖陵寝终老的准备,但田千秋心中澎湃着的修齐治平的波涛却一刻都不曾平息,突然之间,得到了憧憬仰慕的大将军赏识,被询问治国安世之策,田千秋心潮翻涌起惊涛骇浪,一张胖脸泛着油光红得发亮,恨不得把满腔学识与报国热情都倾泻而出,以报大将军知遇之恩。
“如此甚好!”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胖子不仅满腹学识,更有一腔赤胆忠心,卫青也来了劲头,亲手搬过竹椅请田千秋落座,开口问道,“先生你看,如今天下之势……”
霍去病平日里最烦政事,见二人说得热络,知晓把田胖子带来是带对了,自己也乐得清净,便溜溜达达在侯府内闲逛起来。走到库房处,见两个家丁正在整理大箱小箱的物件,忙乱作一团,便凑过去看看热闹。
家丁见霍去病走近,忙放下手中物件,见礼道“小少爷”。霍去病问道:“你们这是在搬什么?舅舅家里何时多了这许多物件?”
身形较高的家丁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回道:“小少爷有所不知,侯爷此番得胜归来,长安城内王侯贵族的贺礼就流水般送到府上。小的们拾掇了这些时日,险些把柴房都挤爆,这才堪堪快要收拾完。只盼着整饬完这几箱,便不再有新的送到府上,不然小的真要抱着箱子睡觉了。”
霍去病被家丁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了,指着放在院子角落的几个大箱子问道:“这几只箱子为何不一起收入库内?”
家丁答道:“侯爷吩咐这几只箱子不入库,过几日有副将来府内领走,分与有功将士们。”
霍去病好奇心起,走近几只大箱,见一只箱子上还放着礼帖,拿起来翻了翻,却是新晋丞相公孙弘府上送来。
霍去病放下礼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记住了此事,挥挥手让家丁继续忙活,信步走到侯府院内的小校场,练起了刀剑射术。
在诸般武艺中,霍去病最喜弓箭,特别是对舅舅的犀角铁胎弓爱不释手,只是拿在手中,便能感到沉甸甸的力量感。
十六岁的少年抽出羽箭双臂运力,拉弓似满月,指尖传来的力道让人感觉仿佛连天上的日头都能射落。
霍去病稳住呼吸,臂膀一丝不摇,手指一松,雕翎箭似脫海游龙,追光赶电,“咄”的一声钉入五十步开外的靶心,箭簇从箭靶后边挤出头来,冒着凶恶的寒光。
霍去病赞了一声“果然好弓!”兴冲冲连珠般射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天色擦黑,有家丁来叫他,去中院与卫青和田千秋一起用饭。
往日里,霍去病虽然极喜缠着舅舅练武谈兵,讲些沙场轶事,但却最嫌恶舅舅家里的饭菜——对于无肉不欢的霍去病来说,卫青家简朴的粗茶淡饭“简直如骡马食草”。每每一到用饭时间,不管舅舅如何挽留,少年郎都会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回家去。
今日却不同往日,霍去病稍作犹豫,就跟着家丁来到中院,老老实实坐到桌前,冲田胖子吐了吐舌头,埋头胡乱吃了几口。
田千秋与卫青畅谈半日,又被大将军留在府内用饭,兴奋得满面红光,几样简单菜肴却如同山珍海味,更是和大将军饮了几杯,一顿饭下来,脚步虚浮着被卫青亲自送出府门,哼着小曲往家中走去。
送走田千秋,卫青折回府内,看到外甥还蹲在桌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往嘴里扔着盐煮花生,便笑道:“小精怪,是不是有甚事要说与舅舅听?不然就你这饕餮转世,能咽得下我这桌草糠?”
“嘿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将军。”霍去病眉眼弯起,坏笑着凑近卫青,小声道,“舅舅,我今日在院内,看到家丁拾掇礼物,别人的都收整起来,唯有公孙弘的却要分送将士,莫不是这老儿翻身做了丞相,脾气架势水涨船高,对舅舅有所不敬,惹得大将军气恼,才不想收他的礼物?外甥最近正在练习一门火箭绝技,想借舅舅的犀角大弓玩两天,决计不会失手射偏,点燃了公孙老儿的宅院,还请舅舅放心。”
“你个闹事的精怪,莫要惹是生非!”卫青笑骂着,挥掌在外甥头顶“啪”地轻轻一拍,迈步向后院书房走去,“随我来。”
霍去病脖子一缩,乖乖跟在舅舅身后,进了书房,利索地盘腿坐在竹椅上,一双大眼睛骨碌碌望着卫青,满是期待。
卫青坐在桌旁,看着俊俏如少女、顽皮似猴精的外甥,心道:去病这孩子今年已满十六岁,眼看就到了可以上阵出征、登朝从政的时候,也该跟他讲讲庙堂之事了。
啜了一口温热的淡茶,卫青开口道:“去病,你可知这公孙弘是何等样人?”
“外甥曾在宫里见过这老头,整日里笑眯眯的,见谁都能好言好语聊上两句,从不对人发怒,就连‘不’字都难说一个。陛下曾说他温良恭俭,是众臣楷模,这不是刚给他封了丞相,却不知怎地得罪了舅舅?”
“非也。”卫青摇摇头,正色道,“有些人,内里并非如众人所见一般。”
“去病,撇去私心不谈,我观你胆略过人,见识敏锐,绝非凡物,将来少不得封侯拜将,出入于庙堂。今日舅舅就拿这公孙弘,与你说一个道理,望你谨记于心。”
“舅父请讲,去病定铭记不忘。”看到最敬仰的舅舅如此严肃,霍去病收了玩耍之心,端正坐好,聆听卫青教导。
“所谓道理者,大道之理也,说的是世间万物应循蹈的规矩。舅舅读书不多,但自幼经历诸多世态炎凉,明白了一个道理——听人之言,不若观人之行;观人之行,不若察其所由。一个人的言语说得再漂亮诚恳,若是不付诸于行动,甚至南辕北辙,不管他事后如何巧舌如簧百般辩解,必是个不守信诺的骗徒;就算这人表面上做得很好,但内里其实另有所图,也不是可以信赖之辈——譬如这公孙弘。”
“世人皆称赞公孙弘有勤俭之名,即使受封丞相,位极人臣,依然简衣粗食,家无所余,是清廉之楷模。然而他的密友高贺却说,公孙弘粗麻衣服的里面穿着华贵的丝绸,府内厨房里排列着五口大鼎烹饪佳肴,家里人都在厨房大快朵颐,餐桌上却故意只摆一道菜做做样子。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又怎能给天下人做清廉的表率呢?”
“沽名钓誉还是小事,更甚者却在庙堂暗算。当年公孙弘还是左内史时,与主爵都尉汲黯相交甚秘,上朝面君之前,总会想方设法套问出汲黯想要奏请的事宜。待上朝后,公孙弘则在汲黯奏事后,私下请求面圣,再将先前准备好的汲黯所提问题一一做答,每每使得陛下龙心大悦,称赞公孙弘有智计、多谋断,觉得汲黯身居高位力有不逮。”
“除了汲黯,公孙弘还曾与多位公卿事先约定好,就兴建上林苑过度浪费一事对陛下提出谏言。但到了朝会之时,大臣们纷纷请愿兴建之事从简,公孙弘却违背之前的约定,列举前朝开支事项,陈述国库充实,足以支撑开销,全力支持上林苑兴建。惹得陛下迁怒于一众大臣,对公孙弘却愈发赞赏。
“汲黯大人耿直不阿,因此指责公孙弘为人不忠不诚,‘齐人多诈’之言即由此而来。陛下询问起来,公孙弘却巧舌如簧,辩道‘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反倒更加取信于陛下。”
“对上阿谀谄媚者,对下必严苛酷烈。公孙弘未发迹之时,与同僚之间全都熟络亲热,即使稍有嫌隙,也从不与人争执,因此落得‘笑面郎’的美称。谁知不出三五年,与他有隙的这些同僚全都被人告发入狱,不然便是贬谪他处,远走他乡。随着公孙弘官运亨通,同僚与部下们才发现,没有一个得罪过他的人能逃过他的报复,‘笑面郎’竟是觑人不备狠咬一口的‘笑面狼’!”
“此种阴狠之辈,往往不止睚眦必报,更兼嫉贤妒能。主父偃乃国之重臣,就是死于公孙弘一言之祸。董仲舒乃当世大儒,有王佐之才,《天人三策》变古创制、更化鼎新,为我朝之根基。此等贤臣能士本该伴于陛下左右,为国出力,却受公孙弘所嫉,荐至胶西王处为相。想那胶西王何等人物,蛮横狂戾,杀人无算,太守都有数人死于他手,公孙弘把董大儒荐去,无异于送入虎口。好在狂暴如胶西王亦知尊儒重道,董大儒又谨而慎之,才避开了杀身之祸。但难得的国之栋梁,却因公孙弘的小人之心而沉沦寂灭,实在是可惜可叹,可恼可恨!”
“竟有如此沽名钓誉、阳奉阴违、嫉贤妒能的无耻小人!”霍去病年轻气盛,早就听得火冒三丈,一股莫名之气直冲顶门,双手一撑蹦下竹椅,破口大骂,“此等奸佞却居于丞相之位,怎可服天下!舅舅,你为何不禀明陛下,把这厮推出去腰斩于市?”
卫青挥挥手,示意霍去病先坐下,看着气得胸膛不停起伏的外甥,心道还好今日与他说了这些,让他知晓了一些庙堂间的阴暗污秽,不然若是日后被小人暗算,这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少年郎还不得愤然抽剑,怒斩奸邪?就算有姐姐在宫中贵为皇后,也还是不要太过招摇,免得被人蜮射为“外戚乱权”,平白无故给陛下添忧。
卫青把茶杯递给霍去病,待他咕嘟嘟大口喝下,才开言劝慰道:“去病,你虽已近弱冠,但距离庙堂毕竟远了些,不懂其中的鬼蜮深沉。这公孙弘虽然玩弄权谋,沽名善妒,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所推行的‘五经博士’为我大汉拔举了众多良才,可为后世之师;罢建西南夷、沧海郡,也令数十万百姓得以休养生息。须知即使一屋之柱锈蚀不堪,也不可贸然更换,不然难免房倒屋塌,得不偿失;必须寻觅可用良才,顶而替之,方可保得平稳安定。”
“那……莫非就放任这等小人高居相位,眼睁睁看着主父偃、董大儒这般的稀世贤才遇害?”对舅舅所言,霍去病只懂了六七分,仍对公孙弘所为气愤不已。
“当前局势,除了一个‘等’字,舅父还在‘寻’。”卫青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简单画了几笔,一棵扭曲的大树现出形来,“这公孙弘虽然曲而不直,但却是当下最有力量坐在丞相位置之人,附庸于他门下的官员也数多势众。我虽不愿与其为伍,往来贺礼也都分送与部下,但真将此人逐下相位,一时间也没有可以担此重任之人。”
说着,卫青又伸指,在桌上画了几棵略为细小的树木,“因此,我在平日里多有关注德才兼备之人,想从中遴选出王佐之才,辅佐陛下奠定万世基业。今日你带来的田千秋,就是其中之一。此人言谈不俗,学富五车,更胸怀大志,赤胆为国,是难得的人才。但是就如同这些小树,距离治国辅君的丞相之位,还差了些火候斤两。假以时日打磨切磋,或许就能取而代之。”
“舅父认识这许多天下俊杰,就没有一个比这公孙弘更佳的人选?”少年仍不死心,盼着有个盖世英杰出现,把阴险小人打得落花流水自愧不如。
被外甥一问,卫青若有所思,沉吟半晌后,说道:“若说这世间藏龙卧虎,才学倍胜这公孙弘之人也是有的,无法在庙堂之上取而代之,却只是各有缘由罢了。”
霍去病一听此言,来了兴致,好奇催促道:“舅父快讲讲,那都是怎样的人中豪杰?”
“要说此人……却还与你我有段缘分。”卫青缓声道,“此人与我于多年前相识,彼时舅父不过是个像你一样的少年,受此人恩惠,学了些文辞史学、兵法武艺,受益至今。如今会过了诸多贤才大能,回首想来,此人饱学诗书,满腹锦绣,文武全才,眼光高远,对于天下大势有长远见解,兼且为人谦厚、君子仁和,实在是辅君治世的良才。只是过于愚孝,对其严父不敢违一命、发一言,恐其一生都要居于一隅而终老,可惜埋没了大好的才华。”
霍去病奇道:“还有如此贤能?我也认识吗?”
卫青爱怜地看着外甥,抚了抚霍去病的头顶,道:“此人姓霍,名仲孺,乃是你的生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