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顺意料之中的输了,不是他的运气不好,相反,他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他压根不敢赢,地上的尸体还尚有余温,桌上的筹码让他再也提不起兴趣。赌桌对面的年轻人依旧满脸堆笑,却在王德顺眼中变成了恐怖的野兽。
吃人。这是王德顺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词,似乎他的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硬。输了,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不会要他的命,但赢,他确信自己不会比地上的尸体好到哪里去。
这亦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
“王哥,手里拿着三条K都不敢叫,看来再赌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年轻人把牌往桌子上一甩,用烟杆敲了敲了桌子,看着有些可笑的无奈。“我叫九,只有名没有姓。你可以叫我小九,但最好别让我听见。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尽管拿出你下三滥的手段招呼一个人。”
“九…九爷。你说的是谁?”王德顺怯怯的问。
“韩芝云。”年轻人歪着头说道。
王德顺听到后愣了一下,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自己公司里的一个普通员工,怎么可能和这种人染上关系?他不自觉地想,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有过节,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手段,想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完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百思不得其解,王德顺也不敢多问,只得试探道:“九爷,要招呼到什么程度?”
年轻人摸了摸自己的胡渣一字一句吐道:“弄疯她。”
王德顺的脸上阴晴不定,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年轻人继而翻起刚才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底牌,亮给王德顺看了一下,三条A。被称为九爷的年轻人阴森森的笑:“王哥,你的运气并没自己想的那么好。不要试着去查我的背景,或者出门就给我玩回马枪这一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王德顺带着剩下的人,步履沉重的走出赌场。他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平静,死个不痛不痒的小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死相残忍了些,但他王德顺不是没见过死人。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年轻人的动机。
毫无逻辑。
他不喜欢这种猜不到对方底牌就上牌桌的感觉,这不叫赌博,而是待宰。
折磨,又不伤害。王德顺点上一支烟,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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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点,青儒饭店。
青儒饭店是X市有些年岁的老店,菜品的价格就是放在穿越前的韩洛书身上依然觉得有些乍舌。比起十年后兴起的那些五星级饭店,这里显然更受大青皮和老饕们的青睐,老饕大多为了那道著名的“一叶知秋”慕名而来。至于大青皮为何钟意这里,则有一个有趣的段子。
80年代中期那会,X市涌进了无数外乡人,要么是逃荒,要么是逃难而来。这些外乡人大多肯吃苦,敢玩狠,身上多多少少带着舍得一身剐的气势,他们把本来已经风平浪静多年的X市搅得暗流涌动。
然而,阶级固化后的重新洗牌往往会革掉很多人命。
于是,矛盾激化的越来越来厉害,不少当地大佬倒在外乡狠犊子的手段下,X市原住民开始意识到这座安定了千年的城,似乎变得有些风雨飘摇。接着,是报复性反扑,一时间城中动荡不堪。
当年第一代青儒饭店的弓姓主子,是比这些外乡人更早来X市扎根的,凭着一颗不俗的脑袋很快在这里站稳脚跟,有了家业,属于老一代X市商界标杆性人物。
烽烟萧瑟落照时,城无婴啼草木深。这幅字,便是弓姓男人在那段动荡岁月里亲笔写下,这些年一直挂在青儒饭店的大堂上。
因而,这段故事也结束于这个男人的出面调停,他在X市扎根多年的人脉加上外乡人的天然身份,约着双方话事人几次协商下来,都各退了一步。外乡人退回主城南北,本地人聚居主城东西。
所以青儒饭店一直深受X市大青皮喜爱的原因是这里被往事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任谁看到那副字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底蕴,够不够在这座城市里撒野打滚。
同时,正是因为这样,这里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混混们调停止斗的地方。
孙阎王选在这里,的确如刘小刀所说是给韩洛书撑足了面子,同时也给王德顺摆够了排场。
夕阳西下,一辆黑色奔驰s缓缓停在青儒饭店门前。
孙阎王只带了刘小刀和韩洛书两个人,他看着青儒饭店的牌匾满脸横肉一抖对韩洛书说:“小兄弟,当年我大哥带我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跨过这道门槛时,我叫孙亮,跨出这道门槛时,我便成了阎王。你说,这算不算个好兆头?”
韩洛书跟着拍了个马屁:“以亮哥的头脑,能有什么门槛是你跨不过去的?”
的确,连铁桶一般的澳门那个圈子,孙亮都削尖脑袋挤了进去。所谓门槛,不就是让他这种人一道一道跨的么?
孙亮开怀大笑道:“小刀,你要是像这小子这么会说话,这些年也不至于找不到个能让你少奋斗十年的贵妇。”
刘小刀也笑了:“亮哥,你是知道我的。刀子嘴,玻璃心。就别拿当年事笑话我了。”
三人相视一笑,一同跨进青儒饭店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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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辆白色的克莱斯勒紧随其后,王德顺带着十几个年轻小伙子走下了车。他在门口掏出电话和对面确认了些什么后,对车窗里的人说:“一会儿我要怎么做?”
只见车里还坐着一个手持烟枪的年轻人,他摸了摸胡渣满脸堆笑道:“姓韩的小子留下,剩下的,杀了。”
王德顺打了个哆嗦,他面露难色说:“九爷,孙阎王可不是普通人,在城北那片相当吃的开,听说最近还搭上了澳门的线。这个人,完完全全是道上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我…”
车里的年轻人放下烟枪,把手伸出车窗,替王德顺理了理衣领道:“王哥,瞧把你吓的,那天在我的场子里,死了个人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今儿个是怎么了?”年轻人从袖口滑出了一支飞镖,绕着王德顺的脖子上轻轻刮了一圈,挑了挑眉毛:“还是说,你觉得他比我可怕?”
王德顺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冷汗,面前的年轻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就让自己折在这里。
为了活命,看来阎王殿也得闯一闯了。
王德顺掐灭手里烟,面色深沉的跨过了青儒饭店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