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洛书的计划是这样的,既然是道上的人,那就按道上的规矩来。自己这套野路子,看来刘小刀是嗤之以鼻的,那就索性请尊大佛来镇镇场。
“孙阎王。”刘小刀唆了口冰棍说道。
刘小刀是对的,这个当初警告徐昂只动手不动刀的人,再次被韩洛书刮目相看了。只是他暗暗的想,这厮明明名字里就带刀,却总是一脸好脾气的装斯文,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些误解他们这个行当了。
这件事终究不应该让韩芝云知道,很多时候为一个人好,不是要让这个人知道,恰恰是让她不知道。
当刘小刀一边唆冰棍,一边无所谓的吐出这句话时,再次被韩洛书狠狠的刮目相看了,这特么哪是黑社会啊,这是浪漫主义诗人。
刘小刀挂掉电话后,笑着对韩洛书说:“青儒饭店,晚上7点。阎王说你的面子,必须给撑满。”
事实上,孙阎王的赌博网站已经完全系统运营起来,新葡京的大佬们一开始虽然有点瞧不上这个内地来的孙胖子,但不得不承认这条连过江龙都算不上的痞子,给他们画了一张巨大的蓝图,那就是矩阵,是未来80%的线上赌博市场。想挤进澳门那个圈子,孙阎王不得不舔着脸当了一回小鬼,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值得的。
诚然,打给韩洛书的钱虽然没涨多少,但是他自己腰包里的收入,已经翻了三倍不止。在孙亮这类人眼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种话不太实际,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还是能做到的。不然这行里多的吃里爬外的小弟,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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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顺是SD人,小时候随家人一起闯关东到X市,亲眼见过路上有人饿死,也亲眼见过写在各朝史书里的易子而食。当年他自己和姐姐就面对这么一个像玩笑般的鬼门关,一个大户人家,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而这种匪夷所思在那个玩笑一般的年代里又恰恰最理所当然。
两个孩子抓阄,有字的留下,没字的为全家去死。
王德顺手里的纸条有字,所以活到了今天,他姐姐手里的纸条没字,转眼就成了炙。
所以王德顺信命,从小就信命。所以王德顺也好赌,比任何人都好赌。
命够硬,就死不了;命够好,就能吃人。这就是王德顺,一个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根基也靠着一股狠劲活得根深蒂固的人。
就在一个月前,他被狐朋狗友的狐朋狗友带到一个陌生的赌场,看场子的是个留着淡淡胡渣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满脸堆笑,一只手提着根如今不常见的烟枪,一只手给他介绍场子里的各类玩法,并拿了5万筹码给他,说是见面礼。
那天运气很好,一晚上赢了不下10万出门。
再来,再赢。整整半个月,王德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手气顺到逆天。从普通赌客,晋升到VIP,再从VIP坐进赌场后面不对一般玩家开放的房间。
确实太顺了,就连赌场里不常见的进口柏青哥机都让他吃上了一回最大的奖励。
常年混迹各大地下赌场的王德顺终于还是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倒不是什么十赌九输这样浅显的道理,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面对危险时本能的抵触。
他嗜赌如命,但不认为命不如赌。
那晚,他突然不想赌了。
而那个手拿烟枪的年轻人,却满脸堆笑的把他按回座位上,笑容越来越假:“王哥,我陪你玩了半个月,今晚,你得陪我玩一次。”
王德顺也不是雏,敢来陌生的场子玩,就有带着钱走出去的底气。他往椅子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说:“后生,初来乍道,别被纸糊了眼。我能从大大小小的场子玩到今天,靠的可不只是运气。”
对面的年轻人手里拿起一个筹码,在烟枪杆上来回滚了一圈,他依旧挂着笑容说:“既然王哥不愿意跟我玩,就得试试能不能走出这个门了。”
王德顺可不吃这一套,他拨了个电话。在赌场外面等着他的大概有十来个小伙子,全是会点拳脚功夫的壮汉。这是王德顺的习惯,夜路走多了,谁也不想撞见鬼,但撞上了,就得和它比比谁更狠不是?
年轻人表示无所谓,甚至没有让底下的混混们拦着,一路放他们进了房间。
王德顺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说:“小子,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我打娘胎里就明白的道理。我在这赢了多少,心里有数,让我全吐出去,不现实。我留下一半,就当交你个朋友,以后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怎么样?”
王德顺不喜欢这个年轻人身上流出来的味道,虽然一直堆笑,但总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阴森,会让他想起当年闯关东路上对他流口水的那些难民。况且,他不是真的大青皮,手里面的底牌,就这么些,而年轻人背后有多少筹码,他一无所知。
所以,他不介意抛个台阶出去。好赌,但终究是个生意人,赢得起就要放得下。
“我要是说不怎么样呢?”年轻人停下了滚筹码的动作,笑容里浮现出一丝戏谑。
王德顺冷哼了一声,冲身后的人努努嘴。
这几个壮小伙也不犹豫,骂骂咧咧就冲着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年轻人走过去。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只要对方不掏枪,还真没什么好顾及的。王德顺为人阴险了些,但对他们几个没得说,平时催款要账回来,该给的一分没少过。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袖口里滑出一支短小的刀,没有刀柄,更像是飞镖。壮小伙没反应上来,王德顺也没看不清楚,那个年轻人身形一闪闯进人群中间,左右开弓两路弹腿,踢飞了周围几个汉子,剩下一个还没搞清楚状况,被他提膝顶在腰上,手掌对着那人的脖子一拍,飞镖便从前入,从后出,瞬间戳了个通透。
血溅了王德顺一身,也溅进了其他人的心里。这场面,他们没见过。就算是王德顺把一个不听招呼的可怜毛头小子埋进水泥里恐吓那次,也比不上这个年轻人半点的心狠手辣。
见面满是笑容,出手就是人命。
王德顺慌了,他翘起的二郎腿不自觉抖了起来,手里攥着这些年一直挂在胸前本属于姐姐的怀表。他想起那年路上的鹅毛大雪,想起了笑着和他嬉闹的姐姐,想起吃到嘴里的肉糜。
一阵干呕。
“王哥,吃进你嘴里的,我不要。”年轻人从烟枪尾端的烟袋里掏出一只白手帕,缓缓的擦着飞镖上的血,直到把手帕全部染红才继续道:“我要你和我赌一场,赢了,钱给你翻十倍,你走人。输了,替我办件事,钱依然给你翻十倍。”
从始至终,没再看王德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