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周琮荣调任吏部之后,方清颜就当着户部的家,他那个人,你从他手里抠一两银子,他都能跟你拼命。临沧府若真有存粮,他能不知道?再者说临沧府并非是什么鱼米之乡,产粮也有数。”
绿翘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主子的意思是……”
“如今六部的人,大多是先皇当年辛苦布下的暗棋,他们从底下入了雍京,下头自然有人填补空缺。暗棋忠于朕,这点毋庸置疑,但下头的人,就难说了。”
“所以主子这次出京,明着是亲征,其实是来巡视的?”
“南疆遭了旱灾,朕自然要抓紧时机落井下石了。”我笑了笑,“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平南军的情况也好。”
绿翘深深看我一眼,但笑不语。
“看什么笑得这么贼兮兮的?”我瞥见她的笑,淡淡问道。
“主子。”绿翘认真道,“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弯了弯眼睛,忧愁地叹了口气:“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呀。到现在,我仍有种被我爹涮了的感觉。”
绿翘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一路上,也不是一直太平,走到江宁府的时候,遇上一个贼,走到齐宁府的时候,遇上一个刺客。
总之是小打小闹,也算是个给旅途添了乐子。
慢腾腾走到平南军,已经是盛夏了。陈耀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接驾之后带我在平南军各处转了一转,简要地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虽是勉强过了一个安稳年,但南疆的旱情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再这般下去,都不用打,他们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所以,你一直按兵不动?”我挑了挑眉。
“臣是以为,南疆战力不过尔尔,待皇上来了,再做定夺也不迟。”陈耀平静道。
我负了手,看向不远处的边境线:“陈帅,你可知道,大雍已经多少年,没有将疆土向外扩上哪怕一寸?”
“皇上,臣是个军人,懂得自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要为百姓,为社稷,为陛下您,披洒热血。但轻启战端,非明君所为。”
这陈耀,倒是有些意思。我笑了笑:“朕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明君。”
“皇上若是真有心灭南疆,那年前入冬之时,就该下旨了。”陈耀淡淡道。
“朕不喜在冬日开杀戒,总得让人安心过个年。”我笑了笑。
陈耀沉默了一下,慢慢道:“南疆如今的情形很糟糕,开年到现在,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今年的收成,怕是……”
“陈帅。”我盯着他,发现他脸上一片坦荡,“你统帅着我大雍的平南军,如今却在同情南疆么?”
“百姓何辜。”陈耀掷地有声。
“陈帅有此心,放在边疆戍卫倒真是屈才了。”我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那以陈帅之见,朕如今要如何做?撤军回京?”
“皇上。”陈耀诚恳道,“臣是个粗人,不懂得朝中是如何权宜此事。但请皇上,在平南军呆些日子,再行定夺。”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军人的心中,有着最为淳厚的信念。他守着大雍的社稷百姓,却也能顾及着南疆旱情严重百姓受苦。
我将这种淳厚归结于平南军几十年不曾有过战争。
陈耀统领着平南军,依旧与镇北军之间有着微妙的互不待见,但他与南疆驻军,也能微妙地和睦相处着。
不知道是否因为祖宗的血脉传到如今,那种好战的性情都被磨得七七八八了,近三十年来,渺风大陆都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产生大的冲突,而引得烽烟四起。
十几年前镇北军主帅谢明艳与北狄王军的那一场大战,是唯一的一次伤亡过万的战争。
习惯了过太平日子,会让人懒散。
我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问道:“临沧府,收到南疆旱情的影响了么?”
“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陈耀迟疑了一下,才慢慢道,“不过江大人早先时候筑坝蓄水,引了临江灌溉。据闻收成并未比往年差。”
“如此甚好。”我笑了一下,“那就照陈帅说的,慢慢耗着吧。”
“是。”陈耀略一犹豫,仍是行礼应了,又道,“皇上,南疆驻军如今的统领,是宋子书。”
“他?”我皱眉,“朕没记错的吧,他是个文官吧?”
陈耀摇了摇头道:“不,宋家在南疆是武将世家,只是近几代没落了。”
我嘴角轻轻一抽:都已经没落几代了,还算什么武将世家啊。
陈耀仿佛是看出我的心思,解释道:“皇上,宋家的人,向来出将入相。这几代南疆的朝堂,文官世家反而培养不出得力的人物来,宋家只好弃了战甲拜相。”
“哦?”我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到时候打完了,记得留下宋子书。”
“皇上?”
“朕听你的意思,这是个很好的劳力。”我转身,“朕要带他回雍京。”
从盛夏到入秋,南疆依旧没有下过一滴雨,土地都旱得龟裂了。暑气自脚底自窜上来,烈焰般直扑面门。
平南军的粮仓临沧府靠近南疆,也受到波及,但因为去岁的储水工程做得甚是得当,寻常吃用倒是充足,收成方面就不尽人意了。
黄昏时分,暑气没那么厉害了,我才从行帐中出来,伸手在眼睛上方一搭,看见遥遥的城头上,飘舞着照耀的招雨帆。
即便有宋子书坐镇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