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灾，是当时危害较大的自然灾害，有时伴有雨雪，有时伴有沙尘，往往将树木连根拔起，使田野颗粒无收，《诗经·邶风》中记有：“北风其凉，雨雪其雱【雱(pāng)，雪盛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终风且暴”，“终风且霾”等诗句。与旱灾，水灾，地震，并列为最严重的四种灾害。
当年春，周国的北部边境一直到京城，遭遇了一场百年罕见的风灾，从北境刮来遮天蔽日的风雪，吹到京城时，又变成遮天蔽日的黄沙。溪水断流，水井干涸，赤地千里，房倒屋塌，百姓流离失所，冻饿至死的不计其数。
京城中流传说，此风起于北海，乃是一只几千里大的巨鸟，挥动翅膀造成的，本是街头巷尾荒诞不经的谣传，不想五百年后，有人依此写出名篇，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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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京城的风沙太大，迷住了双眼，我们不妨换个方向，调头看看正在西部群山中西行的老氓。
‘阿弥陀佛，贫僧来自东土大唐，去往西天拜佛求经。路过宝刹，讨口水喝……’
（不好意思，一说到西行这段太熟了，老氓其实是这么说的）
“有人吗？我是过路的行人，要往西去寻找自己的族人，一路上太干旱，想在这里讨口水喝……。”老氓说话的对象是一户独门独院的土房，坐落在一座山脚下。老氓刚刚穿过百里戈壁，水囊中的泉水一天前已经喝完，不但人和旄牛受不住，连一向活泼的鸓鸟也萎靡不振，软趴趴的卧在老氓的肩膀上。
这件独门独院的土房干净利落，破损的地方都有修补，显然是有人居住。不过老氓叫了半天，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老氓回头望望刚走过的百里戈壁，又望望前面这座黄茫茫的大山，前后根本看不到半片绿色，有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既然这里像是有人居住，不如等一等，住在这里的人一定知道哪里可以找得到水。
天色渐晚，山中传来人声，不一会，老氓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从山中下来，扛着石锤、石凿等工具，背着木篓，走到近前，老氓连忙施礼，自称姓金，言明情形，讨口水喝，那年纪大的颇为爽快，笑呵呵的说：“你来对了，这方圆十里，只有我这里有口深井，这里缺水呵。不过谁出门还能背着家不成，要说馔玉炊珠，这里没有，箪食瓢饮，还是有的，来来来，吾家姓墨，快进来，喝水更不是问题，”一边将老氓让进小院中，一边指着身边束发少年介绍道，“此为吾家小儿，年少尚不识礼，金老爹莫怪莫怪。”
老氓心中大为诧异，在此蛮荒之地，父子二人独居，衣着粗鄙，却是出言成章，难不成遇到世外高人？遂重新施礼，语气中多了尊敬：“得遇大贤，幸之乐之。”
那墨大叔的连忙放下木桶，摇头摆手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哪里敢称大贤，不过是山野村夫罢了。”
老氓庄重的说：“老夫漂泊半生，遇人不少，能像先生这样出言成章的，罕见啊罕见。”
两人相互谦让着进屋端坐，束发少年端上净水，墨大叔招呼完，起身去院中收拾，留老氓一人在屋中独坐。那束发少年隐在房门后，不时偷看，不过他是对老氓肩上的鸓鸟感兴趣，从进院时就不停端详，老氓招手让他进来，从腰囊中摸出一块肉干递给他，束发少年接后谢过老氓，也不吃，盯着老氓肩头的鸓鸟忍不住问道：“老爷爷，这是什么鸟啊？”。
老氓一愣，脑中怎么也想不起来，嗯嗯啊啊半天，尴尬的说道：“唔——，就是一种鸟……，叫、叫什么来着？嗯……，好像是鹊一类的……。”
束发少年又问：“它有名字吗？”
老氓更头疼了，含含糊糊的答道：“呃……，叫、叫小黑吧。”
“这么可爱的小鸟，为什么叫小黑呢？”束发少年带着稚气问道。
“嗯……，它羽毛是黑的，所以叫小黑。”老氓一路上没想过要给鸟儿起个名字。
“可是它头上，翅膀上和肚子上的羽毛是赤色的呀，为什么不叫小红？”束发少年指着鸓鸟认真的说。
“那、那叫小红也行……。”老氓忽然感觉起名这个事，比十一卷先天方术还难。
“你根本没用心养它。”束发少年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
那只鸓鸟此时已喝饱净水，梳理过羽毛，看束发少年与老氓讲话，‘噌’一下跳到束发少年头顶，‘叽叽喳喳’的叫起来，束发少年“咯咯”笑着，想伸手去抓，鸓鸟“扑棱”飞起来，在屋中盘旋几圈，然后飞出屋去。束发少年跟着跑出去，老氓摸摸鼻子，也起身走到屋外。
墨大叔已将石锤等工具归置好，在被旄牛喝干的石槽中重新倒上水，回头笑呵呵的招呼老氓道：“今日天色不早了，金老爹若不嫌弃，可在这里将就一晚，最近的村落要翻过这座山，往前走二十里才行，明日再上路吧。”
老氓连忙言谢，庆幸自己能在茫茫戈壁遇到热心人家。那鸓鸟在远处飞了一会，就落到旄牛背上，欢快的叫着，引的束发少年一直围着旄牛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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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墨大叔蒸了黍子黄糕，一碟菽豆，还端出两条鱼，只是这鱼的形状很奇怪，头像蛇，鱼身，还有六只脚，再加上老氓的肉干，对于当时普通人家来讲，是相当的丰盛。不过老氓还是很奇怪那鱼，问道：“这里黄沙荡荡，怎么还有鱼？而且这鱼挺怪的。”
墨大叔嘿嘿笑道：“此鱼名为冉遗，食之可辟凶邪，产于往东三百里的河中，吾父子靠采黄金石为生，贩卖后，一年购得数条，存于井内，偶尔吃得，以辟邪毒。”
一时饭毕，两人又唠些闲话，墨大叔命小儿捧出三个赤色的果子，大如木瓜。对老氓说道：“此为櫰木【櫰(guī)，古老的树种，其状如棠梨树】的果实，是这山中特产，常吃力大无穷，吾父子就是靠这种果子才能在此山中采石。来，一人一个。”
老氓边吃，边心中惊叹，自己在外漂泊半生，自诩经多识广，没想到连西荒这里的物种都没有认识全。天生万物，形态万千，无奇不有，自己的所知还是有限啊。禁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如何独居于此？”
墨大叔笑道：“吾两父子是外乡人，再加上所采黄金石，毒性甚大，难于乡人居于一处。”老氓听得：‘外乡人’三字，心下唏嘘感慨，颇有触动，叹息道：“老夫做外乡人久矣，至今未找到族人，归家都不知归向何处。”
墨大叔安慰道：“天下皆是故里，吾祖辈原为孤竹国人，自两公子弃国之后，祖辈也即离开，一直飘零在外，此地不归周国管辖，吾家也算不食周粟咯，呵呵。”
老氓闻言也笑，心中越发对墨大叔生出敬重来，为人善良，达观知命，懂书识礼，热心助人，遂说道：“原来贵父子是贤者之后，敬佩，敬佩！一饭之德，井水之恩，当有回报，老夫观先生采石辛劳，原将旄牛相赠，万勿推辞。”
墨大叔闻言摇首，推辞道：“不可不可，金老爹还要远行，怎能少得了脚力。”
老氓坚持要赠：“旄牛虽能负重，远行且慢，不适合，不适合……。”
两人相互推辞，束发少年抬头问道：“老爷爷，你不是说你经常射猎吗？若是有本事，我可带你捉个好脚力来。”
老氓和墨大叔都奇怪的回头看着束发少年，还是墨大叔想起什么，问道：“我儿，难道你说的是此山中……？不可不可！此兽厉害，能食虎豹，怎么捉的住？伤了人可不好。”
束发少年分辨道：“它不吃人的。”
老氓心中奇道：‘这是什么凶兽？竟然能食虎豹，还可充作脚力？’遂对束发少年说道：“好好，老夫这个本事还是有的，若能带我捉到，我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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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老氓和墨家父子一起进山。山中树木稀疏，多为櫰木，其余是大片山石矿岩，砂石遍地。三人一直进到山深处，这里有个较大的矿洞，束发少年说，他见过里面有那种异兽。
三人藏在洞口，一等就是大半天，看看过了中午，老氓有些不耐烦，要直接到洞中去，墨大叔拦着不让，正争执间，忽听洞中响起鼓声，老氓急忙隐没身形，抽眼看时，洞中跳出一只形如白马之兽，头上独角，黑色尾巴，四蹄犹如虎爪。老氓“哦”了一声，“原来是只‘駮’啊。【駮(bó)，古代传说中外形似马而能食虎豹的异兽】”
墨家父子惊诧莫名，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认得此兽？”
老氓摆摆手，低声说：“老夫在书简上看到过，活的是第一次见。”
束发少年兴奋的说：“那是没问题啦，老爷爷一定捉的住吧。”
老氓摇摇头：“没把握，不过书简上称它为大荒异兽，珍贵的紧。”
此时，出来的駮兽仰头嘶鸣，发出像擂鼓一样的声音，口中利齿森森，泛着寒光。
墨大叔叹息道：“天哪，若说此兽不吃人，真难让人相信。”
束发少年倔强的大声讲道：“它不吃人！它不吃人！”声音大的引起駮兽的注意。只见它奋蹄跳起半空，四蹄利爪张开，踩向三人藏身之地。老氓手疾眼快，一手抓一人，带着墨家父子朝后跃开。刚才藏身的矿岩被駮兽踩的四分五裂。
駮兽一击不中，也不再追赶，转身跳入洞中。老氓将墨家父子放下，叮嘱他们回去等自己，跟着跃入洞中追去。
墨家父子踌躇片刻，遂回转家中。
…………
傍晚时分，老氓狼狈万分的回到山脚下的小院，衣衫尽裂，遍体鳞伤，累的大口喘气，进屋只说了句：“它确实不吃人。”然后，倒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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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氓再醒过来时，看到鸓鸟卧在胸前，四只小眼睛半眯着，束发少年趴在一旁，无聊的玩着手指。鸓鸟先发现老氓清醒过来，欢快的在老氓的鼻子上、额头上，跳几个来回，又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老氓的下巴。老氓痒的忍不住笑出声，坐起身来。
束发少年也欣喜的凑过来，说道：“你醒了？老爷爷，你都睡了三天啦。”
“是吗？”老氓活动了下肩膀，身上已无大碍，“你阿爹呢？”
“山中采石去了，”束发少年缠着老氓要问进洞之后的情形，“老爷爷，你讲讲后来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打过它，是不？”
“没有的事，”老氓站起来，走到院中，望着黄茫茫的大山继续说道，“只是老夫年纪大了，有点追不上它，不是打不过它。”
“那阿爹说你全身都是伤，他帮你弄了好久。”束发少年不服气的说道。
老氓摸摸身上，无奈的解释说：“这些都是擦伤，擦伤懂吗？全部都是在洞里被石头蹭伤的。”当然，他被駮兽的后蹄踢中过几次，老氓是不会说的。
天色渐晚的时候，墨大叔一人背着木篓回到小院，见老氓无事，也倍感欣慰，不住的道歉，不该带老氓去捉什么异兽。老氓只好再次解释自己无碍，身上都是蹭伤，睡这三日主要是因为累的，这异兽如何珍贵，若能捉到，会如何如何。
墨大叔摇摇头，也不言声。
苦思两日后，老氓带着鸓鸟与墨家父子再次进山。先在山中寻得一采石留下的矿坑，宽两丈，深一丈，将之做成陷阱，覆盖树枝、土石。老氓将鸓鸟托付于束发少年，叮嘱道：“你还到那矿洞处，等駮兽出来时，放飞此鸟即可。”然后，老氓和墨大叔就埋伏在陷阱处等待。
原来，‘駮’这种异兽，视觉、听觉最为敏锐，而且天生好奇，所以老氓才想出用鸓鸟吸引駮兽的办法。那鸓鸟一飞起来，出洞的駮兽就发现了这只双头小鸟，对于未知之物，自生好奇之心，辗转追逐。
鸓鸟放飞后，先是在空中上下盘旋几圈，被駮追逐，转而投老氓所在飞来，駮兽随后追赶而至。未提防脚下有异，恰好踩到陷阱处，“哗啦”一声整个掉入。不过，一丈多的深度，对駮兽来讲，根本没有威胁，可以一跃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老氓已知机不可失，从藏身处窜出，一个跨步，直接落到刚刚起跳的駮兽背上。
駮兽猝不及防，生平第一次被人骑在背上，又落回陷阱，出于本能，回头就咬。老氓伏身躲过，顺势抱住駮兽的脖子，死命搂紧。駮兽左甩右摇，气恼万分，四蹄奋起，竟跃起两丈来高，冲出陷阱，落地一个急刹，上下颠簸，甚至就地几个翻滚。但是老氓像长在駮兽背上一般，任凭駮兽如何折腾，一直牢牢的黏住不掉。
墨大叔愣愣的看着一人一兽，反复缠斗，逐渐从视野中消失，鸓鸟也跟着飞去，直到束发少年揪住他的衣角问道：“阿爹，我们怎么办？”墨大叔才如梦方醒，抬头看看午后的太阳，说道：“看身手，金老爹是身怀绝技的人，而且你们都说那异兽不吃人，我们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就回去等着，应该无事吧。”
春日午后的阳光炙热而灼人，尤其是在这黄沙茫茫的西荒，扑面而来的暖风夹杂着砂石的微粒，空气中干旱的不见一丝水气，远远传来駮兽嘶鸣的鼓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