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安静片刻,李慕唐才开口说了两个字,“放心。”
吴妙子不说话了,他当初面对这么多皇子,最终选择了李慕唐并非仅仅是因为他自带惹人臣服的气质,更重要的是虽然李慕唐有时候的行为让人费解,但总有他的道理,总能谈笑间事半功倍,让人不得不佩服。
既然他说了“放心”,那除非李慕唐想自杀了,否则必然无事,也许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呢,这么想着,吴妙子从李慕唐那儿顺了些刚送到的御赐之物,喜滋滋地走了。
李慕唐依旧坐在原处,他并非对皇上有父子情,只是他不想让自己沾上弑父的名声,只是他不想让自己在她面前变得更加不堪,仿佛披着太阳光芒的她,这么圣洁,让一身不堪的他如何坦然直视。
他想快些去见她,想一下子扑进她的怀抱,但他必须克制,他是个男子,男子应当顶天立地,哪能脆弱呢。
他想快些去见她,又不敢去见她,见她会发生什么,是她恐惧的眼神?还是避之不及的动作?哪一样他都无法接受。
李慕唐的眼底隐隐泛着黑,如果她要逃走,如果她要逃走呢。
“王爷王妃呢?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齐嬷嬷的声音在房外传来,李慕唐出了书房,笑得一脸纯善无辜,“默默先去准备吧,等会我与王妃同去。”
齐嬷嬷闻言退下,王爷王妃琴瑟和鸣,看着关系倒是不错的样子,心里有些欣慰。
饶是这个夏天有些清凉也还是热的,无意间在李慕唐的书房外听到他们谈话的白洛欢觉得守着冰鉴心里还是有些闷热。
想到那样绝世无双的人,从小就腹背受敌,能安然长这么大一定很艰辛吧。
上午的小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心里充满了怜惜,这样一个人,怎能受人欺辱呢,他应该是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的人,是如太阳般耀眼的人,真龙怎能跌入泥潭。
白洛欢看着院子里的小池塘发呆,荷花密密地开满了大半个池塘,清澈的水里通红的锦鲤安逸地嬉戏,看着清澈的池水,白洛欢的脑海有些恍惚,一些记忆碎片突然出现,也是池塘,也是荷花盛开,一只手突然从她身后伸来......
白洛欢忍不住惊叫出声,一下子弹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挺在半空中。
李慕唐来找白洛欢,看她一个人坐在长亭中呆呆地看着池塘,料定刚才是吓着她了,不由得伸出手想去抚慰她,没想到她竟这么惊惧地跳开。
李慕唐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疾风骤雨和浓浓的失落,无意识地将手缩回来。
她果然怕了,怕那个不堪的自己,来之前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若是她怕了,他就强制地将她禁锢在身边,永远也不放走她,可是如今看到她如兔子般受惊的样子,他还是不忍。
他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在乎一个人的,强忍住内心浓浓的失落,手指握紧,突然一只手柔柔地包裹住了他半个拳头。
李慕唐有些惊喜,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恐慌,抬眸望去,眼前的少女貌美如斯,灵动可爱。
“我刚刚在发呆,都不知道你过来,吓了我一跳。”清澈带些软糯的嗓音与那只手一起,彻底地将李慕唐抚慰了。
李慕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周遭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阳光,池塘,微风,统统不见了,只剩眼前这个眼带笑意的姑娘,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和躲避的姑娘,这是他的稀世珍宝。
齐嬷嬷在前厅等了一会,仍不见二人过来用膳,有些担心便到后院找寻,刚入了后院的门就看到池塘边的长廊上的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稍显亲密但也没有紧紧黏在一起,却让旁人觉得自惭形秽,不敢贸然打扰,男子眉宇舒展,虽然没有大笑,但齐嬷嬷看得出,王爷这是前所未有的开心,那么多年了,他的女孩儿,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齐嬷嬷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吩咐不要去打扰王爷王妃,便悄然退下了。
齐嬷嬷刚到院子门口时,白洛欢就捏了捏手中紧握的手指,“要去用午膳了。”
李慕唐点了点头,只觉通体舒畅,眼睛还有些酸涩,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心情大起大落,他一向不信神,但这一刻,他总觉得冥冥中神临幸了他,白洛欢就是他唯一的神。
傍晚,依旧是圆月,白日的暑热渐渐消退,习习凉风轻轻吹着,白洛欢轻轻靠着李慕唐的肩膀,抬头数着夜空中的星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闲适了,但她也清楚岁月并非总是如此静好,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思及此,白洛欢坐直了身子,明亮的双眸看着眼前俊美如斯的男人,“白日你们在书房的话,我都听到了。”
李慕唐身体微僵,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话。
“慕唐,”白洛欢觉得与她相握的手心已经有了湿意,这个傻男人,这么在意她的想法吗,“你配得上那个位置,以后不管是西夏,还是整个昌和大陆,亦或是其它大陆,只要你想,我便陪你走下去,生死不离,福祸相依,可好?”
生死不离,福祸相依。
李慕唐的身体微微发抖,所有人都以为他想要的是那个微不足道的王位,然而他内心还有个不为人知的野心,小小的柔弱的身体,说出了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话,“你,”声音有些嘶哑,“你不认为我是贪慕权力吗?”
眼前的小姑娘笑了,一脸纯良,仿佛刚才说出那些话的不是她,“生而有为有不为,现在的昌和大陆我也看不上,几个国家之间常年争斗,安国侯府仅仅这些年就损失了数员大将,皇上不想着怎么治国理才,反而目光狭隘至此,连自己的幼子都容不下。西夏国表面上一派繁荣,实则已经快被蛀空了。”
这些话并不是白洛欢空穴来风,她向来善于见微知著,自穿越过来后,她无事便会找些话本来读,后来又有姜司乔交谈许久,对当今天下大致的情况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说着,白洛欢纤细白皙的手指往眼前光洁的下巴上一点,“亟需一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君主,天下皆来朝圣。”
李慕唐脑袋“轰”地一声,突然想起萧慈城对别人说的一句混话,“你下半辈子啊,算是交代在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