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沨在寿安堂的一番话说得轻巧简单,可真是打脸容涵,脸上跟火烧一般灼伤的疼。
容涵本就想要和容沨争个高下,让容沨出钱帮她办及笄之礼,是将她的自尊和傲气扔在地上践踏,明亮的眼睛暗沉一瞬,反问戚氏:“圣旨以下,我已是三皇子妃,祖母心系容王府颜面定然不会薄办我的及笄之礼,阿娘又为何要去多此一举,好让四姐姐踩着我说什么多出一份钱办及笈的事?”
容涵瞪着一双眼睛,涩涩地有些发怒:“还好那日只有你与四姐姐,不然阿娘是想教我成为王府的笑话?还是让外人都知晓表哥的正妃办及笈礼都还要她的嫡姐出钱帮忙?”
戚氏本就容老夫人和容沨刺得脑袋发涨,又听得容涵指责,掀起眼皮,冷冷骂道:“住嘴!这便是你与为娘说话该有的规矩?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去多嘴去问老夫人?”
容涵惨然一笑,为了她?自从来了盛京,她却是越发看不懂她阿娘了。
久久隐忍积压的怨恨戚氏一直将其掩盖在柔弱温和的外表之下,好不容易来到盛京借着戚家和戚贵妃之势,就要翻身,可惜还是得被一个活不了几天的裴氏压着。
戚贵妃高高在上施舍与她的模样,让她的怨恨不断发酵,若是当年是她进宫,这样的话便是她的好姐姐戚贵妃伏在她的脚下仰人鼻息。
而不是在容王府这样卑微的活着。
涵儿想与容沨争个高低,她何尝不想和她的姐姐戚贵妃争上一争,可是她的姐姐终究高人一等,她只能小心依附,因为这个女人现在虽不是皇后,可将来会是陛下的生母,慈宁宫的太后。
她争不过了,她只能让涵儿代替她去一搏,三皇子一旦登上皇位,那她的女儿会是皇后,涵儿的孩子会是中宫太子,以后涵儿亦能成为太后,终究还是她赢了。
“阿娘?”容涵犹犹豫豫开口,她见着戚氏眼底浮起一丝赤红,整个人有些魔障地冷笑着。
伸手晃了晃戚氏的身子,着急道:“阿娘你怎么了?方才是涵儿说话糊涂了,阿娘不要生气了。”
戚氏猛然回过神来,她捧着容涵的脸,不自觉的有些用力,容涵难受得想要挣开,却是只能对着戚氏定定的眼睛。
“涵儿,你要记得从此以后,你绝对要做到心狠,不然你的路走不长的,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随时将你拉下云端,踩在泥潭里……只有这样你才能赢过容沨,走得更远。”
她也能赢过她的好姐姐。
“……阿,阿娘?”容涵声音略微发颤。
戚氏松开手,脸上又恢复从前的柔和,声音讥嘲道:“你知道为何周氏和容涟会输得那么惨吗?”
容涵摇摇头,眼前的戚氏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不仅是因为她们蠢,更因为她们不够狠,为娘当初也做得不够狠,留了裴氏一条命,若是做得绝哪里还会让容沨抓住把柄,在老夫人面前闹。”
容涵道:“其实王妃已经活不了几日,况且四姐姐也要进宫,阿娘只需要再等一。”剩余的话在戚氏冷冷地注视中吞了下去。
“为何还要等?我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了,每一个日夜我都告诉自己要隐忍,终于到了我们要翻身了,她为什么还要来拦我们的路?若不是裴氏和容沨,我的涵儿也可以被荣封为郡主的。”戚氏阴冷道。
容涵闻言一怔,垂下的手缓缓握紧。
戚氏摸着容涵的头发,轻声道:“三皇子府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两个侧妃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何至于三皇子膝下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在哪里容不得你心软,要做就做绝。你姨母当初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容涵惊愕得抬头。
只听戚氏话语中隐隐带着些冷嘲道:“我这个姐姐在闺中时,就十分好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尽法子抢来。”
戚氏只比戚贵妃小上两岁,戚贵妃在闺中时,无论做何事都处处拔尖,家中长辈常常赞扬自此为荣,戚氏为小女却又是最得长辈疼爱的,父亲外放归家,唯独给了她一条蝴蝶犬。
那时戚贵妃和她道:“这小狗真招人喜欢,若是姐姐也有就好了。”
戚氏年幼不懂事便抢声道:“这是父亲给我的,我才不会给你。”
戚贵妃柔柔一笑抱着那条蝴蝶犬,一手托着狗,另一手抚着狗的后劲不由用力起来,蝴蝶犬虽小也挣扎地叫了起来,戚氏自然叫嚷着要戚贵妃把狗还给她,便动手抢了起来。
后来,戚贵妃将狗举高,让戚氏眼睁睁看她将狗砸在了台阶上,台阶的尖端不知撞倒了蝴蝶犬什么地方,戚氏只能看着狗呜咽地叫唤两声就没气了。
“妹妹何必急着来抢,姐姐又怎么会抢你的东西,你瞧都把它摔死了。”
当时正值夏日,戚氏却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家中长辈也只以为是她闹脾气才把狗给摔了,便又去寻了两只蝴蝶犬,她与戚贵妃一人一只,可她却是不敢再要了。
“她被选秀进宫后,也得了几日恩宠,可后宫女人像春日里的花,开了一茬还有另外一茬,短短半年她就被陛下冷了下来,你知道她后来能够复宠是因为什么?”
容涵不说话,细细听着戚氏讲述。
“莲妃进宫。”戚氏冷冷一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得了莲妃的眼,当时莲妃冠宠后宫,她与莲妃交好自然能分得一杯羹,后来戚家落败,我被送到还是侯府的容家做妾室,之后我便听到消息,说是莲妃生下的皇长子不过半个时辰就夭折,而她也因谢家一事自戕宫中,我可不相信我那个姐姐接近莲妃是没有目的,失宠,难产,死子,自戕……”
“你说你的好姨母在其中做了什么事?她能够走到今日,是因为她足够狠。涵儿,你要记着你以后要让自己狠起来,才能在三皇子府中立足。”
容涵听说过关于莲妃的事,可她不知道更加隐秘的事情。
心境豁然开朗,戚簌簌的死仿佛也能够释然,是她自己算计自己在先,她的死也只能说是老天爷要她的命。
澄净的眸子沾染上了一丝阴狠,容涵定定地点了点头。
而此刻裴氏的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下人被容沨敲打过后,做事一丝都不敢偷懒了。
裴氏总是睡着的时辰比清醒的时候多,如同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外面的消息容沨也不敢告诉裴氏,看着裴氏安详的脸,容沨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
突然裴氏醒来,眼睛虚浮地半睁着,声音虚弱道:“沨儿……”
容沨回过神道:“母亲醒了。”
裴氏神思放空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听林妈妈说,容涵许给了三皇子做正妃。”
容沨帮着裴氏掖了掖被角,无所谓道:“是有这事,母亲怎么想起问这个?”
裴氏有些孩子气地反问:“那为什么我的沨儿要被送进宫去?我的沨儿是个好孩子,怎么可以把送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
“……我的沨儿可以许给一个好人家的,他不会像你父父亲那样对我,他会对沨儿好,沨儿也会喜欢上他……沨儿都还未尝过男女之间的情爱,怎么就要被送进宫去?”裴氏说话颠三倒四,执念着容沨入宫一事。
容沨眉眼微动,伏在裴氏耳边,说着悄悄话道:“女儿有心悦的人,女儿也不怕入宫。”
裴氏怔愣一会儿:“有,有心悦的人?那他知道你要进宫吗?”
此刻的裴氏全然不顾容沨还是闺阁中的女子不知与何人私相授受,她只盼望着自己的孩子可以逃过无休止的算计,甚至那个人有能力让容沨逃过不用进宫的命运。
容沨道:“他很好,他不会像父亲一般薄情寡义。母亲,你放心吧……”
裴氏费神想了许久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
离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容沨从不归山一别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谢予和怀鄞,连印澧自那日秋试后,也不再听得动静了。
盛京一时间安静了不少,直到有一日,传来沛国公府家的姑娘孟宜龄与人结亲的消息,而此人还是商户出身又身负功名。
如同一颗石头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
裴策在此之前还特地来求了容老夫人帮忙,容老夫人虽有讶然,可也还是答应,即便孟宜龄身有残疾容貌被毁,怎么算来也是裴策高攀了。
容老夫人当初承下许诺,如今裴策想求,她自是不好拒绝,原以为沛国公府夫妇会有意刁难让裴策知难而退,却不想一拍即合,差点连日子都定了下来。
不欠人揣测濮州裴策有心计,为了自己的家族却是不惜娶一个瘸子,就算孟宜龄能在印夫人门下的女学教书,可中秋宫宴那日的事,始终被人记在心里,甚至恶意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