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秋月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沉沉,肚子隐隐一阵疼痛。她只好双手捂着肚子,蠕动一下,但越发痛起来,不禁“哎唷、哎唷”叫起来。春花被秋月的呻吟声惊醒,坐起来一看,见秋月双眉紧蹙,眼睛微闭,嘴里不停地“哼哼”着,全身缩成一团,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得魂儿都没了,一轱辘爬起身,也没来得及穿鞋,光着脚丫就跑去叫林大叔和林大婶。林大婶一听,也慌了神,起得身来,随手拿起一件外衣披上,趿着鞋便大踏步跑过去。林大婶见秋月痛得双手捂住肚子不停在床上打滚,额上已颡出[20]微微冷汗,叫几声“秋月”,秋月也只是“哼哼”地应着。林大婶急了,忙转身对林大叔说道:“她爹,你赶紧去叫刘医生过来看看。”林大叔应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林大婶吩咐春花去烧热水,自己坐在床沿上,握着秋月的手,轻轻地叫秋月的名字。秋月一只手捂着肚子,不停地翻滚,一边带着哭腔说:“妈妈,我肚子好痛,痛死我了……”林大婶说:“秋月,你别慌,你爹爹叫医生去了,一会儿就到,你稍忍着点。”正说着,春花端着一盆热水,拿一张帕子进来了。林大婶把帕子在热水里浸湿了,拿出来拧干,帮秋月擦身上的汗。身上的汗刚擦过,过不得片刻又颡出来,林大婶只得不停地擦。春花也在一旁拿着扇子扇。秋月在床上只是不停地乱滚乱叫。林大婶和春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俱是悲戚戚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盼医生早些过来。
不多一会儿,刘医生挎着个箱子来了。先看看秋月的病情,也没看出什么来。又询问林大婶昨天夜里给秋月吃了什么?林大婶说,只是用野菌子煨了鸡汤。刘医生一拍大腿,说道:“这就是了,野菌子是有毒的,怎么能随便乱吃。这次还算运气好,只吃坏肚子,不至于伤性命,要是哪一天倒起运来,可能连性命都不保。”林大婶说:“这就怪了,这种菌子我们以前也不晓得吃了多少,怎么就从来没出过事,昨天夜里我们一家四人都吃过,其他人也相安无事,偏偏就只有秋月肚子痛,她有事?”刘医生说:“我就是说你们几个运气好嘛,若不然,还不是跟秋月一样,肚子痛得都在打滚,哪里还能这般轻松地跟我讲话。”刘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药箱子,拿出一瓶药来,倒出几粒药丸,说:“我先给她吃些泻药,把肠胃里的毒素排泄出来,然后再打一针止痛,包管就好了。”
秋月吃下药不久,就嚷着要去茅司[21],林大婶和春花扶着去了。回来后,刘医生又给她打了一针。过了半晌,见秋月还是捂着肚子,不停叫痛。林大婶拉着刘医生,叫他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一点效果也没有?刘医生走近秋月床前,随便看看,说:“我晓得了,既然不是野菌子吃坏肚子,一定是突发性胃病。”
林大婶、林大叔和春花刚开始听他说是吃野菌子吃坏肚子,都不大信,这一回又听他说是突发性胃病,还有点像,也就半信半疑,催他快点用药。刘医生拿几粒止胃痛的药出来,让秋月吃下,林大婶等几个人都睁眼看着秋月。过了一会儿,秋月还是叫痛,苦不堪言。林大婶着急起来,拉着刘医生的手,只顾求他快点好好看看,秋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林大叔和春花也不知说什么,只眼巴巴地看着刘医生。
刘医生见两次用药都不见效,也慌起来,皱着眉头,不说话。思索半晌,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有了,先前是我糊涂,这么常见的病症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只是被你们这么一急,什么都忘了。这除了是蛔虫病,哪里还有其他的病。”说完很快从药箱里拿出几粒治疗蛔虫病的药来,给秋月吃。一边对林大婶几位分析道:“这肚子里的蛔虫是人人都有的,只是秋月身上的蛔虫多了,又没吃药打些下来,若是消消停停倒也相安无事,一不安分就要作乱,它们只管不停地在肚子里滚来爬去,有时候一大堆结成一团,在肚子里拱,你说,能不叫人痛苦难受吗?现今我先用点带酸的药哄着它们,使它们消停下来,不再捣乱,然后再用药杀死一些,这样就没事儿了。”林大婶见刘医生说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也以为秋月得了蛔虫病。
刘医生让秋月把药吃下去,大家又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但是秋月身上的疼痛还是没减轻一点。林大婶几个人的目光又齐齐地看着刘医生。刘医生尴尬地笑笑,说:“让我再想想。”刘医生冥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是了,除了这个病,实在想不出别的病来。”林大婶见刘医生小声咕噜,忙问是什么病?刘医生说:“阑尾炎。”林大婶一惊,来不及细想,忙问刘医生怎么办?刘医生说:“你们还是送她去城里,准备动手术,别拖得太久,免得病人难受。”说着,刘医生便向林大婶收了钱,收拾自己的那些物品,走了。
林大叔正要出去叫人,准备送秋月去城里,林二叔来了。林二叔与林大叔、林大婶各自问声好,说:“刚才大哥去请刘医生时,跟我说侄女病了,那会儿正赶上家里有些事情,忙了一会儿,现在才过来。我来时在路上碰见刘医生,想是已用过药。侄女好些没有?”林大婶说:“刘医生在这里折腾了半天,哪里管半点用,我们正打算送她去城里医治。”林二叔走近来看了看秋月,见她痛得厉害,又听说要送她去城里,说道:“听说侯婆婆很会医治肚子痛。刚才刘医生看不好,兴许她能看好,我们何不先请她过来看看,再作打算?若是看好了,也省去这顿劳累,看不好再去城里也不迟。”林大叔看看林大婶,林大婶没吱声,只是点点头,林二叔就请侯婆婆去了。
不一会儿,侯婆婆便匆匆赶来,没等稍作休息便和林大婶几个进了秋月房里来,只见秋月仍在喊痛。侯婆婆叫林大婶拿根绣花针,点火过来。一会儿,林大婶拿过来,侯婆婆右手拿着针,先在火上烤过,再用烧酒擦几遍,除去针上的脏东西。侯婆婆叫林大婶扶秋月坐起来,又叫秋月张开嘴,舌尖尽顶上颌。侯婆婆拿针在秋月舌根下两条淤红处用针各刺一下,流出些瘀血来,叫秋月吐出。侯婆婆叫林大婶把针、火收起,拿些茶油过来。林大婶照着拿来。侯婆婆教林大婶将右手食指弯曲弓起,在突起处蘸上些茶油,一只手把秋月扶起,只管在两乳下用力摁着,从上往下滑刮。刚开始痛得秋月“嗷嗷”直叫,林大婶有些不忍,停下手来。侯婆婆说:“先别理她,只管照我说的做。”林大婶只得狠下心来,用力在秋月腹上刮,不多一会儿,秋月腹上便出现几条褐色的印迹。侯婆婆又叫秋月转过身来,伏在床上,在背上由肩从上往下刮,又过一会儿,出现几条深褐色的印迹。
渐渐的,秋月不痛了,人也清醒好多,起身来,整理好衣服,叫了声“侯婆婆”。侯婆婆应了一声,笑着说:“好些了吗?肚子还痛不痛?”秋月说:“好多了,现在一点儿也不痛,侯婆婆手段真好。”侯婆婆说:“哪里是我手段好,只是见得多,一看就晓得。这天气时冷时热,最容易发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今后多注意些就是,这痧一起,就痛得人打滚。”林大婶婶见秋月好了,心里也欢喜,忙叫侯婆婆到厅里坐,吃晌午饭再走。侯婆婆见秋月已不妨事,急着要走。林大叔、林大婶、林二叔和秋月姊妹一齐拉不住。侯婆婆只说道:“多大的事,还劳你们这般费心,你们还是忙去吧,我这把老骨头坐不住,到处走走还快活些。”林大婶几个强留不住,只得让侯婆婆去了。林二叔见秋月没事,也走了。林大叔、林大婶见秋月已无大碍,只是精神略显困乏,只叫春花照看着,好好休息,便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