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克里斯蒂安·S的十四行诗[10]
一
我不跳祭神舞,也不对神祇焚香祷告,
它们表面披金裹银,骨子里却泥塑木雕;
我不握背地里糟蹋我名字的坏小子的手,
他们当面对我嘻嘻哈哈,然而笑里藏刀。
我不在妖冶的仕女面前低首下心,
她们无耻地将自己的丑行炫耀;
我不跟着愚民一起当牛做马,
他们甘愿拉着偶像的凯旋车奔跑。
我清楚,傲岸的橡树难免倾倒的命运,
溪畔的芦苇却凭着柔软灵活的腰肢
无论何时总能在风风雨雨中站住脚。
可告诉我,芦苇的前途又将怎样?
真幸运啊:能充当浪荡子的游杖,
能做成擦靴匠拍打衣裳的掸灰条!
二
我嗤笑索然无味的纨绔子,
他们瞪着我,山羊似的一脸蠢相;
我嗤笑老奸巨猾的狗密探,
他们嗅着我,把鼻子伸得来老长。
我嗤笑学识渊博的猢狲,
他们自我鼓吹,俨然精神界的法官;
我嗤笑胆小怯懦的恶棍,
他们恐吓我,用毒汁浸过的刀和箭。
纵令我们幸福所必需的一切
已被命运的双手捣毁、砸烂,
扔到了我们的脚边;
纵令我们身体里的心
已被撕裂,已被割破,已被刺穿──
洪亮而高昂的笑声仍将我们陪伴。
我曾梦见过热烈的爱情
我曾梦见过热烈的爱情,
还有漂亮的鬈发、桃金娘和木樨,
我曾梦见过甜蜜的唇和刻毒的话,
还有忧郁的歌儿和忧郁的乐曲。
昔日的梦境啊早已经褪色、飘散,
就连梦中的倩影也都杳然逝去!
留给我的只有这软绵绵的曲调,
以及用这曲调铸成的狂热诗句。
你独自留下的歌曲啊,飘散吧,
去追寻我那久已消失的旧梦!
见着它请代我向它问一声好,
我要给空虚的梦影捎去空虚的叹息。
我独自漫步树荫……
我独自漫步树荫,
怀揣着苦闷悲哀;
突然间心里一惊,
是旧梦倏然袭来。
你们空中的鸟儿啊,
谁教你们唱这支歌?
别唱啦!听见它,
我的心又特难过。
“曾经有一位女郎,
她老唱这支歌曲,
我们鸟儿便学会唱
这支美妙的金曲。”
乖巧狡猾的小鸟啊,
别再对我提这事情;
你们想给我以抚慰,
可我谁都不再相信。
听着,德意志的男人、姑娘和妇女
听着,德意志的男人、姑娘和妇女,
你们要征集签名、不惧辛劳!
法兰克福的市民们做出决定,
要为诗人歌德把纪念碑建造。[11]
“让来赶博览会的外地商贩瞧瞧,”
他们心里嘀咕,“咱们是诗人的同胞,
从咱们的粪堆里开出了美好的花朵,
谁还能不闭上眼睛,大胆和咱们成交。”
啊,别去碰诗人的桂冠吧,
你们富商巨贾!留下你们的钱包,
纪念碑歌德已自己替自己建好。
尿襁褓那会儿他的确与你们相近相亲,
可眼下离你们却远胜云霄,恰似你们
与萨克森豪森[12]之间隔着一条小小河道。
是的,你怪可怜,我却不气恼……
是的,你怪可怜,我却不气恼——
亲爱的,咱俩原本一对儿可怜虫!
直到死神使我们痛苦的心碎掉,
亲爱的,咱们注定是俩可怜虫!
你嘴角边泛起的嘲讽我看得清楚,
你桀骜不驯的目光我也注意到,
我还看见你傲慢地挺起了胸脯——
可你仍旧可怜,与我比不差分毫。
你的唇边隐隐得见痛楚抽搐颤抖,
强忍的泪水已经使你目光浑浊,
你骄傲的胸中深藏着秘密的伤口——
亲爱的,咱们注定是俩可怜虫。
小小的花朵倘若有知……
小小的花朵倘若有知,
知道我的心受伤多重,
它们定会跟着我哭泣,
为的是减轻我的悲痛。
夜莺儿们倘若也有知,
知道我何等多愁多病,
它们将快快活活唱起
那抚慰我心灵的歌声。
金色的星星高挂天上,
要是也知道我的痛苦,
它们一定会从天而降,
为了温柔地将我安抚。
可它们全都无法知道,
知道我苦衷的只有她:
我的心啊给人撕碎了,
撕碎我心的人正是她。
我的泪水里将有……
我的泪水里将有
无数鲜花滋生,
我的哀叹将化作
夜莺们的啼鸣。
你若爱我,宝贝儿,
我把花全送你,
还让在你的窗前
时时可闻莺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