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宴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孟迁瑜跟钟棂约着一起对了答案。
差不多估完了分,钟棂躺在床上问她:“周周,你要去A大吗?”
孟迁瑜点点头,钟棂闭了闭眼睛:“为时肆去的?”
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猛然从别人嘴里听到,孟迁瑜先是愣了一下。
下意识想否定,但是想想已经高考结束了。
孟迁瑜看了看床头白纸黑字大大的“A大”两个字,缓慢的点点头。
钟棂嗤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当时就是偷偷背着所有人还在喜欢他呢,不长记性。”
孟迁瑜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钟棂抛来一个问题:“那如果时肆上不了A大呢?”说实话她是真的有点担心,看孟迁瑜的表情,她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就怕时肆那边出幺蛾子。
孟迁瑜正在收拾桌面上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听到这句话也只是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说:“不会的。”
他不会的。
她对他的信心,甚至超过自己。
钟棂一瞬间有点发呆,其实跟孟迁瑜一起时间长了,反而习惯她时时刻刻沉默的样子,出了什么事也是软软的性子,但是她回忆了一下,关于时肆,她好像才稍微有强硬和坚定的一面。
因为很了解么,因为很放心吧。
因为一直都相信着啊。
而她自己呢?
孟迁瑜问她:“那你要去沈阳了吗?去穆昭的大学?”
钟棂还没回过神来,但是下意识就点了头,那句“对啊”紧接着脱口而出。
孟迁瑜看了草稿纸一眼:“可是你估算的这个分数,其实可以上更好一点的大学……”
钟棂摆摆手,装作潇洒:“别的大学都不算,我就是是想去找穆昭而已。”
孟迁瑜识相的收了接下来劝诫的话,她也是一样的。
追逐一个人,那个人的意义大于最后的结果本身,她知道。
孟迁瑜拿回了手机,迟迟不敢跟时肆发消息。
该怎么说呢,问他考的怎么样?估分估了多少?
她犹豫了一整个下午,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她,好像失去了跟时肆联系的借口。
以前,是课代表的身份给了她机会,他们被固定进入同一个框架之中,被一种特定的关系绑定,所以她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从舒心瞳的身边带走,也可以不分时间场合就直接开口,后来是因为帮他补习语文和英语,所以有了早自习在办公室独处的三十分钟,也有了放学后在图书馆不足二十厘米的距离。
但是现在呢,她以什么理由再叫一声他的名字。
没有。她没有。
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这么短短的一年,他就已经轻易将自己忘记。
那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时肆在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总会有人趋光趋热的靠近。
孟迁瑜躺在床上,打算问问杜衡。
但是开口直接问时肆好像不太好,她决定还是先过渡一下。
所以杜衡看到孟迁瑜发给他的第一条消息是:“你考的怎么样?”
杜衡正好想问她钟棂怎么样,自从高考结束之后,钟棂在之前班群里都不怎么说话了,他怕她嫌烦也没敢主动联系她。
孟迁瑜把钟棂的估分告诉了杜衡。
杜衡那边问她:“那你知道她准备考哪个大学吗?”
孟迁瑜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想起上次说了穆昭的事情钟棂就发了很大的脾气,所以模模糊糊敷衍了两句,让杜衡自己去问她。
杜衡倒是没隐瞒,因为他跟时肆也没怎么联系,因为好像时肆高考之后也挺忙的。但是他最后说了一句话,孟迁瑜当时就绷不住了。
他说:“孟迁瑜,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上次谢师宴的时候,时肆其实后来回来了,去了他们班的酒席。但是他提前没说,我就以为他没有回来。”
孟迁瑜恍恍惚惚下了线,脑子还有点糊。
那天时肆回来过。
没错,他的确是回来过。
赶着A市到H市的最后一班车回来过。
进酒店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里里外外热热闹闹一片,他还是一身黑,带着鸭舌帽,径直上了二楼的包间。
他去的时候,黄清波都已经下去了,走之前看了好几眼都没认出来他。
全场没几个清醒的,鬼哭狼嚎的,表白分手的,睡的不省人事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最先看到他的是物理老师,脸上也带了点酡红,拉着他骂了两句,说着说着说不下去摆摆手让他滚蛋。
时肆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喝下去,从嗓子烧到胃。
站到走廊上的时候,里面的嘈杂隔了一扇门,还是能模模糊糊的传到耳朵里。
时肆讥诮的笑了一下,这些人,还真以为熬过高考就解放了。
回字形的走廊大厅,他刚点了一支烟就看见一个小脑袋。
眯着眼睛看了看,刚才只喝了一杯,应该还没有完全醉过去。
但是他没看错啊,那个不就是孟迁瑜么。
穿着白色的长裙子,头发散在肩膀上,不知道在那边站着干什么,杵着跟个细杆子一样。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打个招呼,但是愣了一秒就压下刚才的冲动。
这幅样子,怎么去见她。
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子,好像是个透明的会折射光线的玻璃娃娃,精致又不张扬,但是越看越喜欢。时肆深深吸了一口烟,怎么说呢,这次赶着回来不就是想能见一面么,但是太仓促太潦草让他失去了勇气。
那这样也挺好的吧,见也见到了,就是她不知道而已。
突然想起来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次好像是他们班那个小白脸班长组的局,他本来那天都跟杜衡和范毅泽约好了网吧通宵的,突然瞟见了杜衡手机上的消息,觉得不对劲就多问了两句。
幸亏他多问了那两句,正好那次刚走到网吧门口差点就跟去站岗的老师正面撞上,所以他就顺势跟着杜衡去了。
进了大厅就看到孟迁瑜闭着眼睛歪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钟棂的一小截衣摆。
特别软,特别娇。
不知道是不是他目光太不加掩饰,最后没过几分钟人就醒了,第一眼看到他,然后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说的什么他都没在意,当时就觉得太他妈好听了。
那个鬼班长安的什么心思他老早就看出来了,想不到被钟棂胡了一道之后还在走廊又拦了孟迁瑜一次。
他跟着她,刚想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前面两个人。
孟迁瑜不知所措,站着的姿态有点焦虑。
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呢,没成想那个班长话都说不清楚,好半天都没开始正题。
后来孟迁瑜终于要走了,他跟着,步子故意迈得很大,一点一点拉近跟她的距离,她回头的时候,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散开的领口。
眼前的人脸上染了一层红晕,他嗤笑了一声,简短的留下一个字:“怂”。
出了那段呼吸到带着凉意的空气才觉得身体降了一点点温度。
没想到她好死不死还能跟出来,义正言辞的问他:“你说谁怂呢?”
时肆忘记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她的了。
现在他想起来那个桥段,好像有了新的答案。
都怂。
孟迁瑜怂在不敢听到那几个字。
那个班长怂在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他也怂,不敢承认他也是一样。
很难吗,不过就是,我喜欢你。
嗯,挺难的,反正他是不敢。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时肆都有点奇妙的懊恼情绪在心里慢慢发酵。
他会想,如果他是那种电视剧里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笑起来像是盛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的男生,也许就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屡次碰壁。
直到散场的时候时肆才跟杜衡打了招呼,那个时候孟迁瑜已经走了。
于是他被问到一个晚上从不同的人嘴里重复了千百遍的问题:“你当时怎么就走了,都没跟大家好好道个别。”
他敷衍了很多遍,每一次都游刃有余,有点真诚,但是好像又是漫不经心。
怎么说呢,说是家里的事情,说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大家说,实在是对不住。
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他不是个习惯告别的人,宁可利利索索干脆的消失,也不愿意走那些既定的流程,对着一群重要或不重要的人,说那些假意夹杂着几句真心的话。
他觉得自己是被突然抽离了之前所处的环境,然后被迫着去适应另外一个。
从头到尾,每一次,从来没有人跟他商量过,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没有问过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就好像是必须被带上的一件物品,时间一到就被裹挟着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时风安排他就近到了A大附中,当然,主要还是要靠他自己考过入学考试。还是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孟迁瑜,没有杜衡,没有范毅泽。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他平时本来话也不多。
高考结束的那天班里有也谢师宴,但是家长学生都去了,推杯换盏之间阿谀奉承一出大戏,他本来来得晚,一个人站了不到五分钟,就皱着眉头出去了。
还好赶上回H市的最后一班车。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他居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很晃荡的东西悄悄落回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