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毅泽当天晚上没去,时肆最后才辨认出喝的趴在路边垃圾桶旁边吐的那个是杜衡。
他递了一张纸过去,杜衡还没完全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冷着眼睛接过纸,擦了擦嘴,回身就卯足了劲儿给了他一拳。
时肆没躲,但是杜衡下手也没收着,所以忍到最后他还是闷哼了一声。
最后等杜衡稍微清醒一点,他才拉着人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杜衡问他,怎么回来了。
时肆笑笑,从口袋里摸了摸,烟盒空的:“突然回来了。”
杜衡问他以后还回来吗,还是就在A市了。
时肆抬头看了看,说不知道。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他以前也以为可能就在H市不会走了。
两个人最后打了一夜的球,时肆第二天上午赶了最早的一班车去了A大。
走之前,不知道怎么晃悠到之前的小区,门卫还记得他,时肆进去之后绕了好大一圈,直到距离发车不足半个小时,才打车去车站。
他说不清楚,可能是真的想看看孟迁瑜吧,想问问她考得怎么样了,想知道她会考哪个大学。
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
想告诉她,他有好好学习,没有让她失望。
走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开着窗户,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头发被吹的一团糟。
怎么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该见一面的,哪怕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他潦草惯了的,十几年都这么没心没肺野着过来了,高三最后半段,每次看到孟迁瑜那个英语笔记本,规规矩矩一笔一划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突然就觉得那股子戾气自己消失了。
想起她低着头,碎发乖巧的别在小巧的耳朵后面;想起她每次说话都温声细语的,但是强硬的时候就很拿捏人;想起她每次讲知识点的时候,睫毛纤长,指尖莹润……
他没人时时刻刻照顾着,白天被人群簇拥着热热闹闹的。更多的时候在没人的空间里独处,当时发烧整个身体都是燥热的,是孟迁瑜喘着粗气拎着个医药箱和保温桶,二话不说摸上他的额头。
他以前是真的不走心,干什么都随随便便,对结局过程什么都没太大期望,也习惯了凡事只出一半的力气,不温不火就可以了。所以无论是学习,感情,还是其他的什么,他都显得凉薄无谓。
但唯独是她,在这件事情上,可能是他最迫切的期待了。
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呢,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自此以后就是千里万里不知归期了啊。
那如果是这样,他决定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孟迁瑜这会儿刚打开手机准备发一条消息,就发现时肆的微信已经很长时间都不登陆了。
于是她那句呼之欲出的询问最终还是无处排解。
这个暑假时间太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成绩出来的时候,孟迁瑜刚熬了一整晚的夜。
时肆又在贴吧里火起来了,这次还是因为一个视频,还是他弹吉他,不过是在酒吧里驻场演出。
所有人都以为还是跟之前那个差不多的类型,只有孟迁瑜一眼看出那不是之前的,因为之前那个她看过太多遍,而新上传的这个,浑身上下那种气质,跟之前已经有很大不同。
她问了那个发帖子的同学,才知道是高考结束之后,那个同学在A市的一个酒吧偶然看见的,起初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孟迁瑜问了具体地址。上网查了,那家酒吧名字叫做“迹象”,就在A大附近。
导出成绩的时候孟迁瑜看了看,跟自己的估分只隔了六分。
如果分数线没有太大提升的话,A大是比较稳的。
然后接着就是电话,爸爸的电话,问她考的怎么样,外婆在外面去敲门,钟棂的消息也闪个不停,她一一回复过去。
聊到最后的是爸爸的一句:“那肯定能上S大了。”
孟迁瑜马上感觉到不对劲:“爸爸,我不想去S大。”
那边显然也是愣住了:“为什么不想去S大?文科院校里,你这个分数,最适合去的不就是S大吗?”
孟迁瑜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但还是不愿意妥协,一遍一遍的重复:“反正我不上S大,我要去A大。”
那边也不想弄得太僵:“为什么想去A大呀周周?跟钟棂约定好了?”
孟迁瑜吸了吸鼻子:“反正不去S大,反正我就是想去A大。”
父亲叹了一口气,但是也很不解:“为什么?周周你不想来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吗?在S大就会近很多……”
孟迁瑜越听越委屈:“离得近有什么用,你们真的关心过我吗?真的管过我吗?”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一把夺过手机:“怎么回事儿,周周想去哪个大学就让她去哪个嘛,你们都是大人了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我们周周认定的那就是最好的,现在这么方便,你们大不了多去那边看看她又能多花多少钱?”
父亲焦急的解释:“哎呀,妈,您不知道,这不是花多少钱的事儿。关系到孩子的前程……”
外婆寸步不让:“我可懂我告诉你,你自己说了是孩子的前程,那她自己不能选吗?填志愿你们又不会回来,反正就依周周自己的!”
电话挂了,孟迁瑜忍着忍着还是扑倒外婆怀抱里哭起来。
外婆好笑的摸摸她的头:“我们周周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生气了就会一个人偷偷哭鼻子,你说刚才你要是跟你爸硬着来,他也不会不同意啊是不是。”
外婆帮她抹了眼泪:“外婆也不知道哪个大学最好,但是我们周周自己选的就是最好的,所以想去哪个大学就去哪个,好不好?”
孟迁瑜哽着嗓子嗯了一声,又抬起头来问外婆:“姥姥,那要是我选错了呢?”
外婆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背:“哪有那么多错的对的,能碰到一个中意的就很好了。”
“再说了,就算选错了,那你要自己加油啊是不是,然后早点去找到对的嘛。”
孟迁瑜重重的点点头。
她选的,就是最好的。
碰到中意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中午在家里吃完饭就被钟棂叫出去,刚到小区楼下钟棂就已经扑上来抱住她,抬头一张丧到不行的脸:“周周,死了,我妈不让我去沈阳啊啊啊啊啊……”
孟迁瑜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钟妈妈希望她留在省内读师范。
孟迁瑜拉着她往外走:“那你肯定不想留在省内啊,那怎么办?”
钟棂眼圈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我就不懂了,成绩也还算理想,怎么一查出来人家高高兴兴开始准备升学宴,我妈倒是跟我杠上了?”
孟迁瑜感同身受:“我爸也不想我去A大,但是我姥姥让他别影响我。”
钟棂仰天长叹一口气:“怎么我们家就没有人站出来支持我呢,我妈那个脾气,比我猛多了,我真怕搞不过她。”
成绩出来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填报志愿,之前孟迁瑜还是收到了爸爸妈妈好几次电话,她还是坚持去A大,也终于像外婆说的那样硬气了一次,父母那边始终是不情愿的。
钟棂的情况比她更糟糕,最后还是被家里人盯着填了省内的大学,甚至穆昭在暑假回来的时间里也站在她的反面劝她女孩子读师范终究是稳妥一些。直到开学之前,钟棂心情都不好。孟迁瑜跟钟棂约好了去A市玩,孟迁瑜是顺便存了小心思想去看看时肆。
钟棂不一样,她马上开学了之后就要跟所有人分开了,怕孟迁瑜那个性子在时肆身上吃亏,其实高三那年唐缁的事情没解决完时肆就走了,她不是像孟迁瑜那样的性格,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是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讲,免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自己吃亏。
去A市的那天,钟棂看见孟迁瑜的新裙子,伸手拍了她一下:“我告诉你,这次去见到时肆,要是他没考上A大,我看你怎么办。”
孟迁瑜其实不是没设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每次刚一冒出苗头就自觉掐灭。这次她还是一样笑着笃定:“不会的。”
车上,孟迁瑜关了手机小心翼翼的问了钟棂:“那你没去沈阳……”
钟棂自嘲的笑笑:“能怎么办,再忍两年吧,反正我妈总不会一辈子都箍着我。”
孟迁瑜点点头,又听到钟棂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也不再这两年,之前还不是也见不到。”
她没忍住弯身给了钟棂一个拥抱。
怎么每个人都坎坷,怎么每个人都艰难。
到了A市时间不算短,七拐八拐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才找到那家酒吧。
进门之前,孟迁瑜还特意拍了照,一个艺术体的“迹象”二字蜿蜒成奇特的弧度,淡蓝色的小彩灯点缀的好像梦境。
进去找了一圈,是个清吧,环境还不错。但是没看到时肆。
孟迁瑜有点着急,她跟外婆说了晚上就回去的。
钟棂拉住一个服务生问了问,才知道现在还没到时肆那场的点,他一般是下午三点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