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客栈,店小二就叫住他。“客官,您要的粥熬好了,是现在给您端上去吗?”
“我自己来吧。”暨晚拿过他手中的托盘,自顾回了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墨白睁眼,见是暨晚,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暨晚忙去扶她。“小心些,你的病还没好。”
墨白淡笑。“只是烧热而已。”
把清粥递到她跟前,暨晚才说:“墨白,我记得君上有个弟子名叫子雉,对吗?”
“子雉师兄?”墨白刚喝下一口粥就停了下来。“为何突然提起他?”
暨晚如是说道:“我在外面听人谈论,有一个将军名叫子雉。”
“真的?”墨白不由惊异。
“自然。”暨晚回道:“只是不知道这个子雉将军和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暨晚虽认识子雉却不相熟,但墨白毕竟在不周山生活了近两百年,对四师兄子雉有一定的了解,他是在人界得道后才拜入君上座下,而今君上被囚屠灵塔,凡世战乱,子雉很有可能回到凡世,尽力维护凡世平静。
不论是不是四师兄子雉,墨白都必须要见到他,子雉是希望,回去不周山的希望。“他在哪儿?”
暨晚道:“听说已经打到濮城,不出月余就能打到这里来了。”
“濮城?”墨白眼中有了神采,子雉在阵法上的修为很高,领兵打仗最合适不过,她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四师兄子雉。“那我们去濮城找他。”
“墨白。”暨晚蹙眉,担心的说:“你我从未到过凡世,在这里我们连方向都辨不清楚,何谈还要去寻人?生生错过了都不一定,况且战乱危险,我们想要平安回到不周山都非常不易,我认为,不如就此等待,方为上策。”
心急之下没想太多,现下想来他说的不无道理,墨白垂眸。“方才是我心急了。”
暨晚放心了些。“你病未痊愈,借此留下来调养身体也是好的,何况只有月余时间子雉就会到达这里,他为将领,到时候寻他很容易。”
墨白不想放弃任何希望,万一真的是子雉师兄,那回到不周山就很容易了,她跟暨晚现在无异于无头苍蝇,根本不知方向,是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一月时间很短,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漫长,墨白的烧热已经大好,由于她的绿眸,并不想外出走动,整日里待在客栈无所事事,他们身上的银两早已花完,暨晚把那百两银票也兑成了现银带在身上,天气渐渐转凉,不同于大漠的昼夜温差,初冬时节的淮城从早到晚都透着冰凉,许是地处边缘地带,竟开始下起了小雪,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淮城等了一个月。
换上了厚的衣衫,墨白独坐窗棂,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绵绵白雪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手心就化为了水。
暨晚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只觉堪为景色,但他还是走过去掩上半扇窗户。“不要坐在窗口,寒气重。”
墨白侧了身子。“你在外面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暨晚面色凝重起来。“墨白,恐怕我们不得不先离开这里了。”
墨白回眼,满是疑惑,只听暨晚说道:“子雉确实已经带兵赶至淮城,恐怕还需几日左右,但蓉城里的叛军离这里只消一日脚程,就算大军行进缓慢,也至多不到两日就能到达,如果此地再被叛军占据,只怕不会放过城中的人,目前,百姓已经撤离得差不多了,连这间客栈的店家都已经逃走,街上也看不见人了,我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近来,所有物品的价格变得高昂,也难怪,战乱时节的银两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人们要的是吃饱穿暖,若不是暨晚早前买了一些干粮储备,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在饿肚子了,墨白自然明白这些,可是她不想放弃这对她来说的最大希望,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她不甘,开口说道:“暨晚,我不敢走。”
我怕一走,就会错过。
可是,万一此子雉非彼子雉呢?
暨晚没有说,先前是自己劝她留下,那自己就陪她留下,哪怕刀山火海。“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淮城只有驻军不到两万,所以明知叛军占领了蓉城也不敢前去夺回,蓉城可是驻扎了十万大军。
是夜,偌大的淮城如泼墨般的黑,没有一点光亮,安静得犹如没有人烟,惟剩雪花絮絮飘落,一片清冷。
在寂静且漆黑的夜晚,一簇火光划破长空,接着又是一簇,然后无数的箭矢带着火焰从空中落下,瞬间点燃了这座都城。
最后的宁静,被无情的火箭撕毁,湮灭,淮城笼罩在滚滚浓烟之中。
城楼上,士兵敲响战鼓通知其他的士兵备战,同时宣示,战争已经开始。
“快!所有人到东南门防守!”
“去,叫人把火油全部搬上来!敢用火攻,老子也烧死你们!”
守城将领吩咐士兵,一路躲过飞来的箭矢,赶到东南门,放眼一看,城楼下密密麻麻的兵士,粗略算去不下五万,看来蓉城的叛军起码派了一半的兵将过来夺城。
叛军知道,子雉已经带兵赶至,如不占领淮城,只要番邦邻国来援蓉城必被前后夹击,不得已必须攻下淮城,然,孤注一掷下的战争,定为死战。
士兵一个个倒下,身上插着的箭,火焰未灭,空缺的位置又会补上其他的士兵,如此反复,尸体都能做盾墙了。
守城将领盯着下方,只待敌军靠近,他一声令下。“倒火油!”
一桶桶火油倾泻而下,将领手中火把一丢,火光刹时大起,犹如白昼,只要有火油流经的地方,火定然蔓延而至。
片刻,哀嚎四起,只见火中一团团火球跳跃流窜,实则是叛军的士兵着火,火的焚烧令他们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减轻痛苦,然而毫无用处,等待他们的不过是变为焦尸。
见这么多士兵被火焚烧,叛军的将军下令。“投石!”
一架架投石车摆列上阵,一块块圆石弹射而出击打向城楼,轰鸣一声在城墙上留下大坑,有些石头砸到了城楼上,没有躲过的士兵直接被砸碎了脑袋,身体如泥一般倒下。
战火焦灼,仿佛冰冷的冬夜,也被这漫天的火烧得不再寒冷。
城中所剩无几的百姓躲在屋里,透过窗户,能清楚看到外面的屋舍在燃烧。
在客栈里的墨白默然望着外面,但她的心,并非面上的冷静,而是焦急的自言自语。“子雉师兄,恐怕淮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何时才能到?等不到你,我如何甘心。”
城门已闭,他们早已出不去了,暨晚知道墨白现在在害怕,害怕叛军攻进城而子雉还未到来,毕竟叛军的数量远多于守城军队,那么,他们的下场,也会如蓉城的百姓一样,被叛军绞杀。
城楼已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块石头的力量而已,现在,那块石头循着弧线砸在城墙上,城楼轰然倒塌。
城墙有了缺口,叛军拿着刀枪蜂拥而上,两军厮杀在一起,守城军没有了地理优势,瞬间落了败势,他们必为这座都城,流尽鲜血。
看见城外冲杀进来的叛军,暨晚终于坐不住了,非死不为大事,如真正的死亡逼近,能有一线生机都不能放过。“墨白,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自己有九命死了还能活,但他却不能,墨白纵有不甘却也不再坚持,穿上帷帽披肩,淡淡道:“走吧。”
此刻的叛军已经在城中搜寻活口,两人出了客栈,沿着小路躲避。
几个叛军出现,他们连忙躲在城里的小桥后面,好在夜色朦胧,叛军没有发现他们。
身后是供城中百姓用水的小河,连接着城外的护城河,看着身后的河流,墨白忽然想到了什么。
月余前自己生病时,梦见了君上曾经教授自己术法的情景,那时候君上为让自己学术法想了一些办法,为了让自己记得水遁术的法诀,硬是以写字为由让自己抄写了几十遍,现在,想忘也忘不掉了。
凡世因灵气稀薄而无法使用术法,但水遁术虽为术法却不需灵力,只要闭其自身两感三识即可。
想到此,墨白说道:“暨晚,可会水遁术?”
闻言,暨晚这才发现身后的河流,水遁术为最简单的术法,岂能不会?只不过在凡世待得太久,习惯了不能使用术法,而水遁术却可以。
本以为出不去了,现下有了生机,他看向墨白,微微一笑,牵着墨白跳入水中。
入水,是冰冷刺骨,夹杂着血腥气味,墨白本就惧水怕冷好洁,现下也顾不得许多,忍着寒冷咬着牙,封闭了自己的两感三识沉入水底。
在不周山时,她惧水却也好玩水,但从来没有真正下过水,记忆中,只有一次在莲叶上玩耍时失足落水,若非君上,自己只怕淹死好几次了,所以,一到水中她就不知所以,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从水底游到城外的护城河。
这时候,暨晚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为浆,双脚微摆,带着墨白缓慢的向前游动。
即便隔着厚衫,暨晚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腰肢柔软,不由抱得紧了些,贪念这一分难得亲近。
而墨白以为,或许他带着自己要用很大的力气,甚至学着他的动作,减缓他的压力。
水中行动缓慢,待他们游出城外的护城河时,天已蒙蒙放亮,回望淮城,火势未减,进而烧得更旺了。
不敢耽搁,两人赶紧上岸,出了水,风一吹只觉比在水中还要更冷些,墨白打着寒颤,脸色发青,暨晚想把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可自己的衣衫也尽都是水,哪里能够保暖?只能揽着她往前面走,先逃离淮城再想办法,免得被叛军发现。
沿着小路他们进了密林,一入林,竟看见了许多百姓,想是这些人还期盼着回家,不愿离开故土。
墨白忙把帷帽拉低遮住眼睛,以免再被他人视为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