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二人入林,躲在林中的百姓以为他们也是淮城的人,见他们一身湿透,这天寒地冻的十分狼狈,偏偏雪还越下越大,似要将两人冻成冰不可。
可这战乱时节物资紧乏,都是逃难之人,又有谁能带上许多家底?是以,他们虽然同情,却也不会拿出自己的衣衫被褥给他们避寒,无关其他,人性皆为自私。
两个人冷得直打颤,墨白看了眼百姓终是没说什么,自己没为他们做什么,何谈索取别人怜悯?“走吧。”
暨晚亦是冷得透骨,却坚持揽着墨白往前走,不时搓着她的手臂,哪怕只能制造一点点的温暖。
他们不能留在此处,这里有那么多人,若点火取暖,万一引叛军前来就会连累他们,这些人虽然凉薄,却也无辜,只是他与墨白必须要烤干身上的衣衫,否则非冻死不可。
忍着严寒再走了一段路,确定再没有他人,暨晚便从林中拾了些干树枝回来,捏火诀的手不停抖动,半晌才将柴堆点燃。
有了火,两人终于感到了一丝暖意,墨白哆嗦着嘴。“子雉已经在来淮城的路上了,我们就此等待可好?”
淮城被叛军所占,子雉应当很快率兵前来,但他们现在离淮城太近,不过十几里路程,实在有些冒险,万一叛军出城搜寻,他们必然很难逃脱,但一想到叛军此刻要备战子雉,自顾不暇,他们或许又会安全。
暨晚说:“好,子雉差不多两天左右就能到淮城了。”
他们逃出淮城不能携带太多东西,暨晚只带了几块饼,现在也被水泡湿,但好歹能止肚饿,拿出一块递给墨白。“将就着吃。”
在大漠时连草根和蛇都吃过,一块饼沾了血,泡了水又如何?猫天性好洁,却也要看什么时候,墨白不再是千城身边无忧无虑的灵宠了,要生存,就要学会适应,只要能填饱肚子,否则又冷又饿,怎能挨过这寒冷的气候。
咬着湿饼,烤着火,待身上的衣衫烤干,暨晚就灭了火堆,怕火灭后升起黑烟,还拿土屑掩埋,以免叛军发现。
雪越下越大,就算林间的树木叶未落尽,地面也铺上了白色。
等待是最漫长的事情,两人相偎而坐互相取暖却无话可说,只剩安静,睁着眼愣愣的望着远方,寂静中墨白听见一些声音,忙道:“有动静。”
“你听见了什么?”暨晚知她耳力非凡。
“太嘈杂,听不太清。”墨白只听见奔跑和大吼的声音,因为有很多人都在喊,具体喊什么倒听不清楚了。
“那我们还是躲一躲吧。”暨晚拉起她,两人沿着树林走,没多久竟走出了林子。
眼前空旷,如跑马场般平坦,一时倒进退两难起来,若退回林子怕有叛军清剿,继续往前走无异于暴露,看到左前方有一块巨石,两人也不再犹豫,跑到巨石后面躲了起来。
不多时,只见大群百姓惊恐的跑出林子,一边跑一边呼救,可是兵荒马乱,谁还能救他们?
他们身后没有穿兵服的士兵,却有人提着长刀利器追赶他们。
那些拿刀的人衣衫褴褛,面容菜色,想来原也是普通百姓,不过乱世难活,生生把他们逼成了盗匪。
为了活,他们拿刀砍向比他们更无辜的人,鲜血迸射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盗匪追赶着四散逃窜的百姓,有些百姓看到巨石也想躲避,为自己谋求一丝生机。
不论盗匪还是百姓,都越来越近,墨白皱着眉头,暨晚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并向石头另一边挪动,两人的面色愈发凝重。
只是,这么多的人,岂会不被人发现?
一名盗匪就看见了他们,在看见他们的第一时间,就双手持刀朝他们砍去。
在凡世虽不能使用术法,但两人到底身手敏捷,墨白回身一转躲过,暨晚微一侧身,一手握住盗匪手腕,同时一脚踢向他的腹部。
盗匪吃痛躬身后退,心知不敌连忙大喊。“这里还有人!”
声音一出,很快引来四五个同伴,见墨白衣着华贵,便觉二人是富贵人家,当下几个人就围了过去,打做一团。
两人后背相贴对敌,战斗中墨白帷帽滑落,一名盗匪看到了她的绿眸,吓得惊叫。“妖,妖怪!”
几个盗匪一时惊慌,暨晚伺机夺了一名盗匪手中的刀,只几个旋身回转,这些个盗匪就被暨晚斩于刀下。
再回头,只见林中涌出的大量百姓已死了大半,活着的人只能拼死逃命,雪地上到处都是触目鲜血,一具具尸体凌乱的躺在雪地里,萧杀,凄凉。
墨白终于明白凡世为何不能使用灵力了,若一个天族或魔族的人随意在凡世乱用术法,那凡世处处皆可是修罗场。
片刻的触动后,墨白重新戴上帷帽,她又听见了一些奔跑的声音,急忙对暨晚说:“还有一群人在往这边跑来。”
不多说什么,只怕再来的一群人也会对他们不利,暨晚一手拿刀,一手拉着墨白就跑。
可是现在四面八方都是追赶百姓的盗匪,那些百姓手无寸铁,只会沦为盗匪的刀下魂,百姓死后,他们就是最后的目标。
但,他们也只有跑,总比站着不动等人来杀的强。
百姓惊恐逃窜,见到盗匪又慌不择路往回跑,渐渐被盗匪赶至成了围捕之势,暨晚和墨白亦在其中,外有一圈盗匪,足足几百号人,纵然暨晚和墨白身手再敏捷,也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
盗匪手中提着带血的刀,百姓见之惧怕,一时间哀嚎一片。
就在这时,林中涌出一群士兵,见到此场景先是一愣,却并不耽搁,手持长枪冲进人群,不论盗匪百姓见人就杀,他们是叛军,得到的命令是清剿淮城余孽,人杀得越多,他们得到的奖赏就越多。
在场的人如同疯魔,他们非敌非友却砍杀在一起,他们只为利益。
暨晚再顾不上许多,除了没拿武器的人,只要有人靠近,持刀便杀,牵着墨白的手被人砍了一刀,一时无力脱手,墨白就被挤散在人群之中。
她手无武器,被撞倒在地,帷帽再度滑落,一个百姓看到她的绿眸,连连尖叫。“妖怪,竟然还有妖怪!”
现下本已乱得不堪,可居然还有人在意墨白的异瞳,很快,墨白身边就围上几个人,却都是百姓,他们按住墨白,死命掐住她的脖子。
所有人都疯了吗?不杀盗匪,不杀叛军,竟要杀对他们毫无威胁的墨白?只因自己的异瞳,不容于世?
被人按住的手脚动弹不得,脖子又被死命掐住,只觉不能呼吸,面上憋得通红,心中暗嘲,难道,又要丢掉一条性命么?
暨晚杀了面前一个持枪刺杀自己的士兵,慌乱中寻找墨白的身影,直看到她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他再不管这些人是否无辜,是否手无寸铁,一刀下去,掐住墨白喉咙的人人头滚落。
其他按住墨白的人吓得四散,暨晚曾说过,谁若冒犯墨白必死,所以,他不会放过这几个人。
一刀一刀,几个人血染雪地。
墨白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暨晚蹲到她身边。“没事吧?”
墨白摇摇头,就这点时间又有几个人拿着刀枪砍杀过来,暨晚持刀欲挡,可另一个人的刀对准了墨白,未有迟疑,他持刀挡住了对墨白砍过来的人,自己的肩胛却生生受了一枪,拔枪时,暨晚身体前倾,一口血吐了出来。
见他受伤,那些人连忙继续攻击,墨白抬腿踢开一人,但又有人砍杀过来,墨白的腿也被砍伤,眼中透出一丝绝望,难道,今天她与暨晚就要命丧于此么?
“驾!”
远远的,一个身披红色麾巾,面容冷峻的男子骑马踏雪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队骑兵,个个神勇之资。
此时,正在对付暨晚和墨白的士兵见到来人,慌忙丢了兵器,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那些骑兵速度极快,瞬间就冲入人群,对准叛军毫不留情,一刀一个。
骑兵一来,不论叛军盗匪皆四窜逃散。
得以喘息,墨白才抬头看向那群骑兵,当中一人容貌俊逸,左脸上却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直从眼角到下颚,可即便多了这么一条狰狞疤痕,即便百年未见,墨白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千城座下的四弟子,子雉。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对身边的暨晚说道:“暨晚,真的是四师兄,真的是子雉师兄。。”
暨晚一直忍着重伤痛楚,这一刻,他绷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眼睛阖上,昏厥过去。
“暨晚,暨晚。”墨白轻摇他两下,但见他后背血流不止,心知深受重伤,想起身跑到子雉跟前,可自己的腿也受伤,只好坐在雪地里大喊。“子雉师兄,四师兄!我是墨白!......”
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四师兄,只是谁知道自己是千城君上的四弟子呢?不过,这一句四师兄仍令自己慌乱,子雉在马背上环眼四周。
雪地里,周遭躺满尸体,血染红了一切,大雪纷飞,一袭绿衣坐在其中尤为瞩目,记忆里,不周山的弟子皆为月白长衫,后来君上养了一只梵猫为灵宠,此后梵猫化为人形,君上便着青衫,梵猫墨白便穿绿裳,从未更改。
不再迟疑,子雉打马前去,只见雪地里的人仿佛历经沧桑,一双绿眸氤氲却满是希翼。“子雉师兄,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