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日夜轮转,暨晚不知道自己来魔渊有几天了,况且他自被流放进来以后,无时无刻都守在墨白身边,没有离开半步,所以,时间对他来说似乎并无意义。
这些日子,他形容消瘦许多,因为来此后他一直没有进食,只是喝了一些小溪里的水罢了,虽说天族和魔族可以上千年不吃食物也不会死,但也仅限于闭关修炼期间。
他有些虚弱的靠着身后的大树,揉搓着墨白冰冷的手,还一边说着。
“墨白,我在想,等以后我们熟悉了这里,我们就建个屋子好不好?”
“其实,就建在这里也不错,以后门前就是一条溪流,多好。”
“……”
正说着话,忽然一声大吼,饶是暨晚都吓了一跳,因为他来这里后,便没有见过任何人,除了自己的说话声,也没有听见过任何声音。
“嘿!小子,你在我家干什么!”
声音粗犷,只见一人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头发遭乱的蓬在头上,连鼻子眼睛都看不到。
暨晚看了一眼来人,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的揉搓着墨白的手臂。
“我说小子。”那人一手提着一只兔子,另一只手撩起自己的一边头发,想必遭乱的头发也挡了他的视线,但他露出的半边脸也是脏得很,看不清长相,他凑近了暨晚。“这里是我家,没经我的允许就来我的地盘,你是不是活腻了?”
暨晚眼角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那人一下怒了,丢掉手里猎来的兔子,就伸手去掰暨晚的头。
暨晚伤势未复,本能的想反抗却有些无力,在自己被迫仰头看向头顶的树冠时,赫然发现巨大的树冠中真的隐藏着一座房屋,这才知道自己果真闯入了别人的领地,有些尴尬。“抱歉前辈,我一入魔渊就到了这里,并不知道这里有一处房舍,况且您将屋子建在树上,如不仔细观察,实难发现。”
进来魔渊的人大多是一些罪犯,纵使魔渊极其广大,但他们根本不会相互信任,还是会担心自己的安危,以此相对来说都有各自的地盘,谁都不会轻易踏入他人领地,以免引起祸端。
语气诚恳,那人消了气。“算你小子识相。”他松开了手,后退时看见了暨晚身边的墨白,但见墨白面色,他就知道已经死了,他有些疑惑,暨晚为何会紧紧握住一个死人的手。
“一个死人?”
听了这句话暨晚有些恼,小心将墨白搂入怀中,说道:“既然这里是前辈住所,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竟是要把墨白抱走,如此怪异举动,引得那人连连惊呼。“小子,她死了,你要抱她去哪儿?”
暨晚无动于衷,加之身体上的伤,抱着墨白走得异常艰难,那人见了更加奇怪。“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暨晚依旧没有搭理,抱着墨白朝另一颗大树走去,但在走动中牵扯伤口,一时坚持不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而怀里的墨白也随之坠落,并在地上滚了一圈。
瞳孔骤然放大,暨晚慌忙跪爬到墨白身边,仔细的检查有没有‘摔伤’。
那人看了忽然明白了些,原来只一个情字可解,不禁被他深情打动,却也可怜他,不想让他再这样自己欺骗自己。“我说小子,她已经死了,你空守着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听到尸体两个字,暨晚心里猛然一跳,又很快释然,那又怎样?至少他与墨白在一起,这就够了。
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那人又道:“死者已矣,你何不让她安息?”
心中的坚定有一丝动容,墨白会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吗?她的心里依旧只有千城君上吗?想到这里,暨晚目光都呆滞了,自己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他自己都恍惚了,自己只一心想要跟墨白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
那人看他发愣之际再接再厉。“总有一天她会化为枯骨,难道你还要守着她,让她一直不能入土为安吗?”
枯骨两个字深深刺入了暨晚心里,坚定的信念索然崩塌,是啊,他守着墨白的尸骨有何意义?她死了呀,只是自己,放不了手。
终于,内心压抑的绝望悄然刺穿了他的心,流泻出来,痛得他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双手紧紧搂住墨白,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墨白,墨白……”
那人看他失声痛哭的样子想安慰他,想着拉开他搂着死人的手,长痛不如短痛,好叫他尽早醒悟,却在碰到他手腕时发现他修为颇高,不由生出一个想法,便蹲了下来,说道:“小子,别伤心了,给你说个事儿,让你高兴高兴,我见你根骨极好,怎么样,做我的徒弟吧。”
暨晚只顾自己心里的难受,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止住自己的伤心,又把墨白抱了起来,往另一颗大树走去。
“嘿,这小子够固执的。”那人挠了挠头,也不气恼,继续道:“我说你小子,做我徒弟可有你不少好处呢。”他跟上去,随着暨晚缓慢的脚步也慢慢走着。“你来魔渊不久,不知道这里资源匮乏,想要填饱肚子都难,若你愿意做我的徒弟,我能让你在这里过上吃香的喝辣的的日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今日答应了我好处会有多少。”
“怎么样?考虑一下?”
“……”
那人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暨晚终是受不了他的纠缠。“前辈,我不打搅你的生活,也请你不要打扰我好吗?”
“你小子就在我家门前,还叫不打扰吗?”那人叉腰,说得理直气壮。
暨晚觉得他似乎说得有些道理,自己的确就在他居所附近,两两相望,一览无遗,碍于现在自己的能力,垂下了头。“待我伤好些,我就离开。”
那人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体力走远,他笑了笑讥诮道:“就守着一个死人养伤?我看你的样子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了吧,那伤怎么好得起来?”
言下之意,你伤好不起来如何离开。
“我……”暨晚哑然,是啊,自己确然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该有四五天的样子了,可是自己不能离开墨白,如何去找吃食?或许,就此饿死也是不错的。
“那就饿死吧。”看了一眼身旁的墨白。“我也可以陪着她,免得她孤独。”
没想他居然生了一死了之的心理,那人倒是有些诧异了,只是,如此好的苗子就这么死了当真可惜,日后,他能帮上自己的大忙呢,便想着激发他求生的欲望。
那人看向墨白,见她墨绿色的衣襟上,胸口处有着明显血渍,一看就是被人杀死的,再观暨晚,浑身伤痕,想来当时也是拼尽了全力相救,于是说道:“我看你对这个女人情根深种的样子,如今她惨死于他人之手,难道你就没想过要为她报仇吗?”
报仇?谈何容易,她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的呀,暨晚一想到墨白若不是被暨玦侮辱,若不是认为她是负累也不会寻死,心中顿时燃起火焰,暨玦,终其一生,我都会将你记在心里,直到亲手杀了你,一双眼已然通红,却又在下一刻转为无尽的失落,喃喃低语。“可这是在魔渊啊,没有人能出去,我怎么报仇……”
那人靠近他。“若我说,我有办法出去呢?”
“此话当真?”暨晚不禁看向他。
“当真,前提是你要做我的徒弟。”那人说道,一只手指向墨白。“还有,尽早将她埋了,你才可以心无旁骛潜心修行提高修为。”
本来就要答应,却在听到要埋了墨白的时候,暨晚毫不犹豫拒绝了,而且魔渊向来能进不能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或许面前的人为了要自己做他徒弟诓骗自己也说不定。“前辈,您说有办法出去,想来您已经想出了办法,既如此,我想终有一日,我也会想到办法的。”
“冥顽不灵。”那人低骂一声走开了,却并没有放弃,既然他不愿意,那就逼到他愿意。
那人把猎来的兔子在溪边清洗了一下,然后在暨晚旁边架了火堆,在兔子肚子里塞了些不知明的草叶,想来是香料类的东西,悠哉悠哉烤了起来,兔肉在火的炙烤下‘吱吱’作响,很快就飘出肉的香味。
暨晚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也难怪,自他来到魔渊,除了喝一点小溪里的水,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他难为情的别过脸去,心道这个人好生怪异,偏偏在自己面前烤兔肉。
那人见了笑了笑,扯下兔子腿递给暨晚,暨晚并不接,那人就说:“就算你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吃我一点儿兔肉又怎么了,好歹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了罢。”
“前辈,我……”暨晚想说什么,那人又打断他。“大男人的,怎么这么扭捏,拿着。”
兔子腿递到了暨晚的嘴边,而且那人的语气似乎也不好拒绝,暨晚便接过吃了起来,其实,这里没有调味品,吃起来相当干涩,但久饿之下也并不觉得难吃,他向那人点了点头。“多谢前辈。”
那人看他吃了兔肉,自己也扯下一块肉往嘴里塞,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眼底里有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
不多久,一只兔子就吃光了,也许是暨晚多日没有休息,也许是吃饱后的困意,反正不一会儿,他眼睛眨了几下就睡了过去。
那人这才丢了手中的骨头,并在身上擦了擦油渍,随后走近暨晚,掰开了他紧握墨白的手。“小子,你舍不得她,只有我来帮你做决断了。”
于是,他抱起墨白,很快消失在丛林中。
待暨晚醒过来时,惊惧的发现墨白不翼而飞,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原来,那人往兔子肚子里塞的根本不是什么香料,而是一种令人昏睡的草叶。
他惊慌失措,身体尚且昏沉的他跌跌撞撞在丛林里寻找着,一声一声。“墨白,墨白……”
可是墨白已经死了,如何能够答他?而且那个怪人既然带走了墨白的尸体,又如何会主动应他。
一时间他惊恐愤怒交加,也明白他与墨白就此再无相见了,悲愤,只剩下了悲愤,他愤怒的砸着杂草丛生的地面,口中嘶嚎。“疯子,一个疯子!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