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丝渐渐浮现,正当楚寻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身后落下的刀却被南儿架住了。南儿顶开了夏兵的刀,猛将楚寻推了开去。她的血溅入了楚寻的眼中,却惊醒了楚寻。
对上南儿恳求的目光,楚寻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密林,抱起伏在地上的夜衾潺,向着一旁的河流奔去。
夏兵发现了他的意图追了过来,却被南儿尽数拦下。楚寻回头没有看见南儿的脸,只是有好多剑从她的后背穿了出来。强忍住眼底翻涌的泪,楚寻抱着夜衾潺跳入了河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楚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夜衾潺身子本就不好,现下又怀着孕,一下水就开始挣扎起来。楚寻有些心疼,当时也是不知所措,不知不觉间就吻了上去。
怀中的挣扎渐渐微弱,唇齿相依间,夜衾潺缓缓睁开了眼。
噩梦醒来,眼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她的信念瞬间崩塌。反手搂住楚寻,夜衾潺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来。
水下两人紧紧偎依,水上的嘈杂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楚寻慢慢游动着,夜衾潺抱着他,始终乖巧地像个孩子。情绪大起大落,加上身体早就被折磨得十分虚弱了,在水下时间一久,夜衾潺的意识渐渐淡了,不知不觉就昏了过去……
帅帐。
太平侧身坐在帅椅上,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
没有人敢惊动她。
楚寻的黑鬃马回来了,伤痕累累,还未到帅帐前就倒在了地上,等到太平手下的人发现它的时候已然没了气息。太平从那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喝过一口水,她手下的人都很担心她,却也都明白,她们的将军,爱上了那个不归人。
帐帘轻启,一个朱雀军的女子走了进来,太平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女子见状也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她行了一个军礼,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消息。
楚寻找到了,夜衾潺也顺利救出来了,现下两人都在太医的医帐中。
嘴角无力地扯了扯,太平挥了挥手让那女子退下了,自己则轻轻掀开了帐帘。大漠的风沙确实是很大的,只这几天,她手下的朱雀军的女子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了。太平抬头看了看远处医帐前挺立的那抹身影,却黯淡了眼神,放下帐帘退回了帅帐中。
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以何种心态,以何种身份。心中的爱意翻腾汹涌,太平却渐渐惨白了脸色。
她在帅椅旁缓缓蹲下了身子,漂亮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处微微泛起了青白色,嘴唇也被她的贝齿咬出了深深的血口,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抓着胸前的衣服,泣不成声。
帅帐中静得诡秘,她瘦削肩膀的微微颤动显得这般的无力。叱咤沙场多年,太平第一次明白,原来肉体成灰的痛,也不过如此,只有真正灵魂的伤,才会这样痛彻心扉……
大漠的夜显得格外气势恢宏,天地瞬息间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坡上的风比别处的都要大许多,楚寻独自站在坡上,任由风吹散自己的墨发,吹起自己的单衣。
太平拿着一件斗篷,静静站在他的身后,却迟迟没有走上前去。
她已经知道了南儿的事情,也知道了东宫中发生的一切。她知道楚寻此刻心中一定不好受,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知道,楚寻的心中一直有一道伤口,久久无法愈合,这次夜衾潺的怀孕,无疑会加重他心中的负罪感。
即使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轻轻将手中的斗篷披在他的肩头,太平却是心中一惊。
楚寻在颤抖!
太平有些心疼,刚想握住他的手,楚寻却猛地转过了身来。他眼中的戾气很重,整个人像是地狱来的修罗,太平当时就被吓到了,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却踩到了松散的小沙丘,狠狠跌在了地上。
楚寻此时也清醒了些,见状心中有些愧疚,便上前来想要扶起太平,太平却挣扎着向后退去,不愿让他靠近。楚寻见状苦涩一笑,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太平。
太平轻轻站了起来,目光不敢直视他,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楚寻正想为了方才的失礼向她道歉时,她却只丢下了一句“抱歉”就跑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楚寻低头无奈一笑,暗自攥紧了手中的那张字条,心头像是堵着一团东西般难受……
医帐中,太平正在喂夜衾潺喝药。
夜衾潺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只是气息稳定了许多。随军的太医医术究竟不比明煖,夜衾潺又要分娩了,楚寻也担心夏军随时会反攻,便开始准备着要回京了。
毕竟,他的心中还有另一件牵挂的事情。
一个哨兵轻轻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夜衾潺也看了过来。楚寻没有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只是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便离开了医帐。
外面又起了风沙,楚寻披了战甲,登上了坡上临建的城墙,向下看见了黑压压一片的夏军。
“准备迎战。”
军令一层层传递下去,楚寻毫无波澜的眼眸最后扫了扫城下的军队,却在转身时看见了身后静静站着的太平。
太平脸上的笑安然而绚烂,目光始终注视着他,缓缓抬起了手,朱雀军的女子替她穿上了战甲。
“你原没有必要参战的,长公主殿下还需要你照顾,你……”
太平没有再听他说下去,只是轻轻抬手将指尖抵在了自己的唇间。看着她眼底倔强的光芒,楚寻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理会她,自顾自转过了身子。
太平见状眼底闪过了一丝落寞,嘴角轻轻扯了扯,也转身走下了城墙。她干净澄澈的声音被大漠的风沙裹挟着落入了耳中,楚寻竟听出了几分苍凉:“楚将军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长姐现在更希望陪在身边保护她的人,是你呀。”
楚寻闻言心中一惊,眼底露出了几分慌张。
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一直不愿面对罢了。
再回头,楚寻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城墙。城头的军旗猎猎地飘着,像极了那份无法说出口的爱恋……
夜衾潺被朱雀军的女子扶着,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城墙上的那个男子运筹帷幄,统帅千军。衣袂飘摇,战鼓震耳聋,她的眼底尽是他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们都瞒着她,但是她在这里也快一年了,怎么会不知道夏王默连恪的脾性呢?即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夏军必然是兵临城下了。
两军交战,她的岺朝,她的秉寒哥哥,处于下风,她的夫国,处于上风,目的不过是争夺她腹中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她和默连恪的孩子。
夜衾潺眼中浮起一丝悲怆,默默垂下了眉眼,再抬头时却看见了楚寻眼底的狰狞。她忽有了一些不安,忙看向了夏军的方向,却在目光接触到军前巨大的铁架时失了眼底所有的颜色。
夏军军前,一个巨大的铁架上,一个红衣女子头戴红盖头,被冰冷的铁链死死地锁着。默连恪笑得阴狠,一把揭开了她头顶的红盖头,一片艳红间,露出的眉眼却彻底击溃了楚寻心底的防线。
夜惊寒。
虽是精心打扮过的,但是夜衾潺依旧看见了她嘴角的血迹。她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墙的方向,看着城墙上的那个男子,看着她的秉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