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乌曲络纹下意识瞪大了眼睛,闻着鼻间淡淡的清香,高傲如她,也落下了泪来。
她乌曲络纹,生来高贵,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家族以外的人或事掉过一滴泪。在外人眼中,她傲慢,活该孤独,但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她哪怕平时再坚强,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害怕,也会无助,也会惊慌失措。
她渴望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但是默连恪是夏王,她也深深地知道帝王的感情是多么的脆弱,但凡她不再吸引他了,或者等到她容颜凋敝的那一天,她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因此她表现得不可一世,不过是借此掩饰心中的不安和脆弱罢了。
本以为嫁给了默连恪,她这一生就注定无法摆脱被遗弃的宿命了,但是楚寻的出现,却重新给了她希望。就在楚寻从后面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为了楚寻,她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为此失去了如今的地位。
但是,她却不知道,这个她一厢情愿飞蛾扑火的人,此刻的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东宫的方向……
宿命好似蜘蛛结网,兜兜转转逃不开,人这一生,最可悲之事,无非发现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另一个美好的人,算计了自己。
渐渐地,夏国的秋来了,明华城中选择暂住的客商也愈来愈多了。南儿和太平顺利混进了城中,静待楚寻的讯号。
楚寻进宫也快一月了,通过不断传递出来的消息来看,他现下应该已经找到了夜衾潺被困的地方,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动手。
南儿却有些等不住了。她在夏国王宫中住了这些年,她深深地知道文佳氏和默连恪的脾性,这次她九死一生从赤硫逃出来,无非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夜衾潺困死东宫。
研好了墨,南儿取来了一张纸,给王宫中的楚寻写了一封书信,叫太平唤来白鹰送入了宫中。现在是仲秋时节,离夜衾潺分娩已不足一个月了。
这年,是夏国建国五百七十九年,也就是岺朝天崇四年。在一个难得没有风沙的夜晚,岺朝边关守将,当今皇帝的八皇妹太平公主,起兵攻夏,夏国明华城遭到波及,即将分娩的王妃夜衾潺失踪。夏王默连恪立即下令封城并搜城,结果却一无所获。
明华城外。
一匹黑鬃马在大漠中狂奔,马上的男子却是伤痕累累,鲜血因为耳畔的风,不断飞洒在空中。楚寻的脸上有几道血口,只是目光却依旧平静,手紧紧握着马绳,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怀中夜衾潺的手。
夜衾潺的手很冷,有些彻骨,脸色也十分难看,嘴唇紧紧抿着,呈现出病态的死灰色。马背的颠簸让她很不适,但是她强忍着喉中一阵阵翻涌的甜腥,手却愈攥愈紧。
楚寻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时不时低下头去看一眼,却又担心身后夏国的人会追上来。一点狠厉一闪而没,楚寻的心头很不是滋味。
他本是她的药人,却被乌曲络纹强行留在了宫中。夜夜笙歌,他很担心她。
今夜他灌醉了乌曲络纹,偷偷来到了东宫。东宫没有什么守卫,进入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屋子里的惨状着实刺痛了他的心。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腕,楚寻眼中涌起了血丝,就在他想方设法要弄断她手上的桎梏的时候,乌曲络纹却来了。
原来她早就怀疑他了,只是一直没有动手。原来,今夜她也是故意装醉的。楚寻顾忌着身后的夜衾潺,乌曲络纹又带了不少人来,很快他身上就伤痕累累了,只是还一直在坚持。
他不怕死,只是他死了,夜衾潺要怎么办?如果这次行动失败了,他完全相信默连恪会提前动手。到那时候,不只是夜衾潺,就连南儿和太平也不能幸免于难。
所以,他只能成功。
不过所幸最后他还是逃出来了。奔逃在大漠中,楚寻还是心有余悸的。耳边细小的声音引起了楚寻的警觉,但他却没有避开,那支赤翎箭,直直射在了他的背上。
楚寻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是狠狠踢了一下马刺,黑鬃马吃痛,扬蹄逃入了不远处的一片绿洲中。
翻身下马,楚寻看着这匹随自己征战了多年的老马,眼眶有些温热。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马儿发出了几声轻嘶,马蹄不断踢踏着,像是在安慰楚寻。
楚寻向它做了诀别,猛抬手拍在了它的屁股上,出乎他意料的是,马儿并没有发出长嘶,只是扬蹄冲出了他们藏身的密林。
楚寻没有半点犹豫,抱着夜衾潺躲到了一旁的树丛中。这匹马儿跟了他许多年,建立在血肉间的情谊早已跨越了种族,楚寻相信他的马儿一定会完成它最后的使命的。
夏兵果然还是追来了。
顺着马蹄的方向,他们追了出去。就在所有夏兵都要离开的时候,一个首领样的人忽停了下来,再三看向了他们藏身的这片密林。
楚寻透过树丛间的缝隙,看见他附耳向身边的一个士兵说了什么后就离开了。看着他嘴角的漠然,楚寻忽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先前那个士兵很快便折了回来,手中似乎是提着几只油桶。没有停顿,他将手中的油向着楚寻的方向铺了过来。
他脸上的冷漠让楚寻后背一阵阵发凉,夜衾潺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依旧死死握着他的手。楚寻没有妄动,只是静静看着那士兵的动作。
火把抛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可怖的弧度,直直落向了楚寻的方向。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赤翎箭横空飞来,将那火把直直地射入了一旁的河流中。
楚寻心中一喜,向赤翎箭飞来的方向看去时,果然看见了南儿。
没有看见太平,楚寻想着应是和南儿兵分两路了。楚寻不知道南儿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但是他清楚地看见南儿向着他们的方向笑得安然。
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南儿剑指夏兵,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一声令下,岺夏两军又一次开战。
再无人顾忌楚寻这边,在一片刀光剑影间,一只赤翎箭横空飞来,直直落在了楚寻的身前。箭身上绑着一个瓷瓶,楚寻打开后发现了一张字条。
瓷瓶中装着的是太平向明煖要来的药丸,关键时刻可以救人性命。
没有顾忌自己身上的伤口,楚寻直接将药喂进了夜衾潺的口中。再抬头,楚寻看见南儿被团团围困,正在苦苦坚持。
他本想去救她,但看了看地上痛苦得蜷成一团的夜衾潺,心头又闪过了几分犹豫。
“救救……南儿……救救……”
楚寻听见了夜衾潺的喃语,手却在她的身下缓缓攥紧。夜衾潺现在已经痛得意识不清了,却还是记挂着南儿的安危,楚寻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点异样的情愫。
没有再犹豫,他一把折断了背后的赤翎箭,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入了夏军中。血溅在脸上,楚寻想起了东宫中的惨状,眼底渐渐浮起了一层戾气。
就在一片血肉的碰撞声中,楚寻没有注意到一支带火的赤翎箭落在了身后的密林中。待到火光冲天而起之时,楚寻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夏兵的刀砍在背后,楚寻跪倒在地,目光却直直地盯在林间,忽吐出了一口血来。耳边嘈杂纷扰,楚寻眼中却只有林间的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