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山双手笼在袖中,蹦蹦跳跳下山,木葫芦一摇一摆,圆润的玉牌也随之飘动,一蹦一跳,一步便是三四节台阶,树叶嫩绿如汁液,春风随着陈东山而走,轻轻环绕。
下山进了小城,陈府在山南,这边的城宇连绵均是平阳南城。
陈东山走在青石道上,黄墙红瓦房舍林立,街道曲曲折折,有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向陈东山打招呼,陈东山均有礼作揖相让。转进一条邻里出名的大巷子,路过一家均是花枝招展女子的楼阁,一位年轻女子向陈东山招手,陈东山亦是作揖相让,惹来了街坊邻居们一阵哄笑。
陈东山挠挠头,大声问道:“诸位叔叔婶婶,东山可是做错了什么?”
一听这红衣小童的询问,市井街坊们反而更加笑得厉害,一位大娘喊到:“咱们老陈家的小少爷才不满十岁,就如此懂事,小少爷长成以后铁定讨女孩子喜欢。”
又是一阵哄笑。
陈东山面色通红,双手抬上掩住面容,跑出这条大巷子。
转入另一条街道,是个小戏台,戏台前面坐着十七八个镇上闲汉和几个小童,戏台上站着一位说书先生,褒衣博带的年轻人手持折扇,作揖道:“小生栾凤,今个儿便为大伙儿说上一台。”
台下叫好声零零落落,陈东山觉得有些意思,跳到墙上仔细听书。
名为栾凤的说书先生喝了口水,坐在木凳子上,清了清嗓子,拿起醒木一拍,把故事娓娓道来。
“诸位可见过传说中的妖怪精魅?嘿,这不得见过是正常,见过了反而不应该在小生这里听书了。话说此处人间浩然气长,万事万物如春风落雨,如大日高照,都藏着浩然气,压着大地下面的妖界,堵住了大日之上的域外魔物,这大妖大魔难入人间。可事无绝对,千年前人间便迎来了一场大灾难。”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马上有闲汉问道:“什么大灾难啊?”
说书先生笑了笑,喝了口茶水,摆手道:“别急别急,听我细细说来。”
“这话说千年前啊,妖界妖王那一头白虎野心勃勃,一日破境成了传说中的十二楼顶端境界的妖王,一统妖界。妖界存在于人间之下,处处都要受到浩然气与地藏火的磨练,环境极其恶劣,白虎妖王唯一的女儿一出生就带有地藏火,这是唯一不再惧怕浩然气的大妖孽,妖界以为是祥瑞之兆,便举族登上人间,谋划数十年,战火波及到了任何一处。域外魔族更是趁火打劫,与妖族联盟侵入人间,人间一个仙门宗主叛变成魔,百家崩乱,那几位大夫子联手用浩然气阻塞域外魔族,但也挡不住妖族的步伐,人间面临覆灭之灾。”
这说书先生也真是烦人,关键时候停下来喝了口水。一个闲汉马上说到:“你赶紧说,今天你的茶水我包了,别停下继续说。”
说书先生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好,那就听我继续说下去。”
“后来怎么样了呢?大灾难之前,谁来救我人间?要知道此处人间修仙士武练士最强的几位也不过是十二楼的几位夫子仙师,根本挡不住那头白虎。这个时候,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寒山宗师祖山行仙师横空出世,成为十二楼顶峰的仙人,一把剑嵉重器力压妖魔,一剑斩了叛变的修仙士,一剑把那头白虎压进妖界,斩出了一条剑河阻断了妖界与人间的连接,把妖族白虎公主堵在人间里回不去妖界,域外魔族更是损失惨重,再无力下人间。这位仙师被人间奉为山师,可惜后来破境想要进入传说中的十三楼境界,被天下人所不容,破境之时被寒山背叛,几乎所有宗门齐上寒山,山行仙师被围殴陨落,那把剑嵉重器被四件同样级别的重器镇压,也镇压了山行仙师的残余仙力,就压在了妖界与人间的通道,浩然气地藏火花了数年时间磨灭了山师仅存的仙力,反哺人间,战火的痕迹被仙力抚平,就这样人间太平,只有一位只现世一次的修仙士不见了踪迹。后来四朝设行走之人一百零八,守护人间,大多也是围杀山师的极高圣人的弟子。”
又有孩童马上追问:“那头白虎公主后来怎么样了?妖界与人间的通道又在哪里呢?”
说书先生笑了笑,说道:“那白虎公主被堵在了人间,当年山师说要镇压她千年,千年里不能修行,但也不会损耗丝毫寿元,比如寿元九千年变成了万年了,本只活了百年的白虎公主恐怕一觉醒来就是千年之后了。至于妖界在哪里,你们看着。”说书先生抬起手臂指着一处地方。
人们随着看去,却只嗤笑一声,原来说书先生指的正是平阳县围着的那座山。人们站起来嚷嚷着:“骗人的吗,要是在山上那白虎公主岂不是就在我们中间了,不听了不听了。”
说书先生喊着:“别走啊,啊啊,好歹要把钱给结了,茶水也要结了啊。”
没有人搭理他,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真是人心不古,凤落平阳被人欺啊。”
陈东山跳下墙,一跳到小戏台上,作揖作礼道:“先生讲的真是好啊。”
栾凤神情古怪,作揖道:“过奖,小生姓栾名凤,字凤凰。”
陈东山笑了笑:“小子姓陈名东山,先生讲得虽好,不过故事太差,以后就不要讲了。”随即转身离开。
栾凤脊背生寒,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作为天地间最高的那个圣灵,刚刚他分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栾凤转头看向陈东山的背影,喃喃道:“不愧是长城内,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竟都是一个最高的那几楼的仙士。真是凤落平阳被人欺,不对,是被仙欺。后几日得小心点,别讲个书都会被人一拳打死。”
陈东山没去留意那一头凤凰的胡乱叨叨,就是有点想吃肉了,才和栾凤说上一说,别让他惹上自己。“有时候想吃肉我都拦不住自己啊。”
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应该找个可以帮自己烤肉的人。一想到烤肉,陈东山就忍不住流口水,嘿嘿一笑。
栾凤打了个喷嚏,莫名感觉有点伤心。
陈东山走到陈府门口,却并未走进府中,而是拐进府边的陋巷里,有几个小乞丐在里面坐着,春寒料峭,却只有几片破布裹身。陈东山来到陋巷尽头,一个比陈东山还要更小些的脏兮兮的女童蹲在墙角,默默发呆。陈东山蹲在女童面前,问道:“还有几年啊?”
女童轻声回答:“五年。”
“那就再等五年。”
女童点点头。
陈东山汪汪叫了两声,然后问道:“像吗?”
女童摇摇头。
陈东山笑着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女童再摇头。
陈东山撑开双手,抱住女童,轻轻柔柔,浩浩荡荡。说道:“我想好了,五年后你就叫二宝了。”
春风盈袖。天欲雨。
陈东山坐在女童手边,望着天空,女童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即使满身脏污。
滴滴嗒嗒,陋巷里难躲大雨,只能淋着,两个孩童没有动作。“二宝啊,春雨冷不冷。”
“不冷,早就感受不到冷了。”
陈东山满脸雨水,一滴一滴下落,却是咸的,比泪水还要咸,还要伤心。
“若天地伤你,唤我一声。”
莫名其妙被起名二宝的女童点了点头。
“你莫伤我,其余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