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之中檐墙上,有两个八九岁的孩童。
一个红衣男童挂着个质地极好的圆润玉佩,手里把玩着做工细致的木葫芦,晃上一晃就有水流激荡的声音,红衣男童不时叹息一声,装模作样故作老成的样子反而更添稚嫩。
一个锦衣男童从有两个他那般高的檐墙上跳到厚实的草堆中,左手横于腹,右手负后,学那镇子上学塾夫子,对红衣男童说道:“陈家小子,小小年纪还未长到母亲腰畔,便成天唉声叹气,哪里有少年郎该有的春风得意,看开些,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你没看见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红衣童子瞥了一眼锦衣男童,说道:“说人话。”
锦衣男童一翻白眼,心想真是不解风情,便说道:“你叹气个毛球啊。”
红衣男童听而不闻,晃了晃手中的葫芦,笑问道:“方捣蛋,想喝酒吗?”
锦衣男童大骂道:“陈酒鬼,上次要不是你他娘嘞带着我偷镇子里母夜叉的酒喝,我会让我娘禁足一个月吗?”
红衣男童躺在檐墙上,斜眼看着锦衣男童,嘟囔道:“我娘不也让我跪祠堂半天吗?”
锦衣男童不听还好,一听见这件事便如炸毛般喊道:“你还好意思说,陈叔叔恁大一人就因为你被你娘扔在门外面个把月都回不来,你到好,偷进我家又找我喝酒,没心没肺。你这酒,我挺直腰,就不喝。”
红衣男童笑问道:“真不喝?”
锦衣男童坚决地摇了摇头,心里想要坚持,不能屈服。
春风吹过,得意洒脱。
锦衣男童躺在檐墙上,捧着木葫芦,两腮通红,大声喊道:“果然不愧是母夜叉的故人归,米酒醇香,少年也宜。”
红衣男童笑问道:“你不是不喝吗?”
锦衣男童摇了摇头说道:“此处人间无大事,唯美酒故人归不可辜负。”
锦衣男童打了个酒嗝,确定这里离镇子很远,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便洒脱的喊道:“我要说一句这天下流传最广的酒话,天为被,地为席,故人归来为知己。”
锦衣男童一说完这句话便急忙想跳下去,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万丈,然后锦衣男童就被红衣男童一脚踹下檐墙,迷迷糊糊竟不愿起来。红衣男童拿起旁边的一根竹竿,轻轻一挑把木葫芦挑了上来,拿在手中。自言自语说道:“我最讨厌有人说这句话,贼烦了。”
锦衣男童迷迷糊糊的说道:“我不想成为书上写的那些浑身上下浩然正气的夫子先生,也不想成为能飞天遁地的侠客,过去就只能想想,现在平凡如我,心里却一如既往,不减当年。”
红衣男童看了一眼醉倒在地上的锦衣男童,笑骂道:“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懂个屁啊。”
锦衣男童晃了晃说道:“我年龄是小,可我父母年龄不小,家里生意年龄更大,随便学学不也比那些只知道蛮斗的大屁孩强吗?”
红衣男童赞同的喊到:“在理!”
锦衣男童翻了个身,看着红衣男童说道:“我真希望你能回去,人间有大美,你以前没见过,现在去见见。”
红衣男童又叹了一声说道:“你刚刚也说了,此处人间无大事,何必在意那些繁琐的事情?我就算不抢那又如何?既不用费心费力还有花不完的钱,买酒喝岂不快哉?世人害我,我既亡无定坟,冤屈无解,当世人便都是凶手。既然此间天下人皆负我,我又何必拿起剑站在他们的前面?此处人间无大事啊。”
春风拂过,不再得意,就如山水相依,绵绵相连。
仿佛是最高的山巅上青衣飘飘,就如得意春风。
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两个孩童的对话,一定不相信这是两个八九岁的孩子说出来的。
锦衣男童拉了拉衣服,揉一揉脸颊两边,便全然没有醉意。
锦衣男童对红衣男童说了句:“走了啊。”
红衣男童点了点头,说好的。
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焦急地,走了过来,看见自家少爷衣冠整齐才放下心,连忙跑到锦衣少年身前问道:“少爷,你没事吧?”旋即转头看向红衣男童,满眼警惕。实在是这陈家少爷太能闯祸,三天两头上房揭瓦、偷酒藏金,大祸小祸这位小霸王做起来像吃饭般随意,可不能让他带坏自家方小少爷。
红衣男童一见这女子便知要糟,果不其然,那女子竟嗅出红衣男童身上的酒气,问锦衣男童道:“少爷,你是不是又和陈少爷偷酒喝了?”
锦衣男童怔怔发愣,不知该作何答。红衣男童倒是急中生智,连忙说道:“绿瑞姐姐,方捣蛋可没喝,我家里那事糟心,方捣蛋是在开导我嘞,我偷偷喝了一点,借酒浇愁,你可别告诉我娘,让她担心。”
锦衣男童赶紧点头说道:“是嘞。”
名为绿瑞的丫鬟心想这是别人家事,自己不太好掺加,况且和自己家少爷没有什么关系,便不再追究,拉起锦衣男童就要回家。
锦衣男童右手在身后伸出大拇指,红衣男童笑了笑,拿着木葫芦遥遥敬酒,心里很是期待方捣蛋的娘从儿子的衣服里搜到故人归米酒的字样红纱会是什么表情。
只剩下红衣男童一人,偷偷饮着醇香米酒,想着心事,少年的愁滋味,咸淡自知。想想母夜叉卖的故人归是否会让自己偷上一坛,想想剑山亭高高耸立,四方各立印章。山上高,高入云霄,云霄上剑山亭立。山下围绕着平阳县,整整围了一山,更远处就没见有何物,出去的县里老人再没回来,于是方圆千里便与世隔绝。
红衣男童姓陈,名东山,东山再起的东山。
躺在檐墙上,陈东山胡思乱想,从学塾到山涧,从酒壶到布坊,从山北到山南,一袭红衣,依稀如若故人归。
陈东山默默地跳下檐墙,喝光了木葫芦里剩下的一口故人归,便学那故人,从山上下到小城里,路上少年醉醉癫癫,缓缓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