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正趁着早晨的凉爽去了城里,也就是个小县城,位于江夏南方三百多里的白芦,归属湘阴郡。
他寻着往常来城里办事时落脚的一个小店过去,快要到时已闻到香味,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馋虫。
此时店里已是人满为患,老板见了他来,缓了缓手上的活,招呼到:“哟,小法师来了,阿大,过去招呼,小法师还是和往常一样?”。
张正笑着回应:“李老板客气了,什么法师哦,就是干些下九流的活计而已,这次多来点醋,等会多带一坛酒回去”。
“好叻,小法师您稍等”,说着老板继续手中的活,而另一个小二的年轻人则在店里应了声像条鱼一样在哄闹的食客桌边游了过来,高兴的过来。
“哥,您可总算来了,走,我们先去后面”,说着把张正领着穿过人群,来到后院。
后院一下子感觉清晨的凉爽又来了,院里有个小桌,张正寻着个椅子坐了下来,对年轻人说道”你先去忙吧,等会我们再聊“。
年轻人应声,“哥你等着,等这会忙完了我再过来,你得好好给我讲讲白发剑的事,上次...”,这时前面传来客人的声音年轻人只得收住话语赶忙过去了。
张正打了个饱嗝,舒服的躺在了椅子上,心想,还是湘阴的米粉好吃,合着葱花喝着汤,就着酱菜当真美味,比起自己扒拉的那些吃的,当真是云泥之别。
这样细细回味了一会,就见年轻人冲了过来,叫着,“哥,张哥儿,我忙完了,来讲故事吧”。
年轻人叫李长命,是李家的独苗,不过以前不叫这个名,后来几个弟妹都夭折了,被他老爹把大名改成了这个,张正和老头刚来城里的时候,碰到李长命生病,被老头一张符咒救好了,从此被这家人敬重。
李长命也和他熟络后从他这听了许多江湖传闻更是每次缠着他讲这些,还时不时寻思要去义庄找他,不过被他爹娘知道后抽了一顿才收敛。
“先等等,我问个事,最近城里有什么事发生吗?”,张正还是有点正事来的。
“哦,这个啊,这可是大事!”李长命一下子兴奋了。
“曹家,就是城里那最大宅子的那家,曹家小姐,和他们的西席,嘿嘿。”。
张正瞪了他一眼,“那个,好上了,他们西席,也就是贺秀才,你可能见过,以前在城门代写过书信的,反正一副病秧子的样子,要我说,还没有张哥儿好看”。
“说后面的”,张正总觉得这家伙和老头有得比,嘴上闲不住,那秀才他见过,文质彬彬的,确实是一副容易得那些闺中小姐喜欢。
“然后听说,他把曹家小姐的肚子搞大了,你想啊,曹家老太爷那可是前朝做过官的,这种事,叫什么不合礼什么,反正贺秀才被送了官,要我说,现在还什么官不官的,朝廷都不在了,楚王也管不了我们这地方,那官不就是城里大户人家说了算吗?结果没过两天,贺秀才就被送了出来,说是在狱中被别的犯人打死了,官府还送了一两银给贺家老娘说是赔礼,不过是连着她儿子的尸体”。
这样说着李长命的神情也低落了下来,少年老成样的叹了口气。“要说贺家老娘还是命苦,男人死的早,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到秀才,结果朝廷没了,没过几年,儿子也没了,现在疯了样的在城里到处见了人就说”我儿在哪“什么的“。
张正也是默认,问道”那曹家小姐呢?“。
听到这个李长命倒是恢复了神情,“曹家小姐,听说在知道贺秀才死了后当晚就上吊自杀了,不过曹家也没办丧事,许是丢人吧,叫我说,他们也是那个啥,苦命鸳鸯,张哥儿,是不是有个诗怎么说着来的,在天啥的啥的,在地啥的啥的?”。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张正回了他,而听完这个传闻他陷入了沉思。
他没把李长命说的都当真,市井传闻多半添油加醋,唯一可信的是死了两个人。
而他发现了一个问题,爱别离这种苦,是在爱与别离之间,对于男女之爱,需要两者同在,也就是依然存在的爱以及无可避免的别离。
而对曹家小姐而言,如果她但凡有点脑子,肯定知道贺秀才活不了,那样同死根本不会是别离,除非,张正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深究这个事,谁爱谁的与他何干?回去给老头说下,说不得以后老头去了外地和人吹牛时能当个小话本讲。
于是他摇头笑了笑,对李长命道:“好了,这些和我们没关系,我来给你讲白发剑的事,话说自武当一战后,白发剑....“。
日暮时分,在李长命的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张正挑着一些买回去的东西离开城里回到义庄。
老头隔着老远闻着味了跑了过来,从中摸出了烧鸡和酒,长抿了一口,然后狠狠的对着鸡肉嗅,神情满足,然后看向他,说”这才是人吃的“。
”你做的猪都不愿吃“张正反唇相讥。
”反正你那时也吃了“,然后老头摆摆手,”走,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然后讲讲那个女娃子的事“。
两人就着烧鸡和一点吃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今天张正听来的事,当然主要还是吃东西,老头不问一句的话张正也不继续讲,毕竟要是一直说那可吃不了什么了。
等吃完,老头吮吸了下手指,然后喝了一口酒,才正经的发表自己的意见,“那贺家秀才怕是当了谁的替死鬼,那女娃子我看面相不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啧啧,可怜老母养儿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会看面相?”张正不太信。
老头不高兴了,“你往汝南那一带打听,我可是当年有名的相师,想那时候...“。
张正不太耐烦这些,又问道,“爱别离不只是男女之间吧?“。
老头瞅了他一眼,“有的男人和男人间也可以”。
“我不是问这个!”。
“亲人也行吧,不过你想得到爱别离,怕是只能去找个女娃子了,嘿嘿,开始还是不错的”。
张正沉默,八苦的修行并非有固定顺序,但总的来说,以生苦为起始,以五阴炽盛为终末。
而爱别离,讲究的是先自己体会爱别离,然后去收集爱别离的苦水,配合一些密法仪式获得,而要是自己体会爱别离,那当然是开始还不错。
“老头,你获得爱别离了吗?“,这下轮到老头沉默了。
微弱的灯光下两人都一动不动,半晌,老头说话了,“一个人的爱不是爱...“。
听到这,张正笑了,老头有些恼怒,“总比你这克父母的家伙好点,我跟你说,你赶快弄头熊回来,那样你就可以滚了,滚去报仇“,说完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张正看着灯火,想着夏天的熊和冬天的熊哪个更好对付一点。然后估摸着自己这身板过去没多大区别,便收拾了下东西准备睡觉去了。
半夜,义庄大宅,大堂中央的烛光突然变成了惨绿,地上悄然出现了白霜,一处棺材上一道雾气慢慢升腾,接着变成了昨晚张正看到的女子模样,女子茫然的看着前方,过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变成了血红之色,原先穿上的白衣,也慢慢有染红的趋势。女子看了看大堂的神像,然后又一瞬间缩回了棺材,烛光再次变得昏黄,白霜也渐渐消散,一切如常。
而在女子眼睛变红之时,老头原本大字躺着还打呼噜在酣睡,一下子睁开了眼,嘴里念叨,“阴凰者,必为情亡,七日而现,以血亲祭之而佐以缘主颅,四十九日后可为鬼王配。以阴凰之女洗练旧尘,可断爱别离之苦果,然。。”声音渐渐变小,老头又似乎再次睡去。
白芦城中曹家,灯火通明下不少仆人依然在忙碌。
“那又怎样!”。
一声大吼吓得不少仆人直接跪地,两个跪地的年轻小厮发现主人不在旁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
一个小声说道:“大公子这次回来,那脾气又大了几分。”。
另一个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你想死?别拉着我,少说点,现在不是以前”。
“知道知道,以前朝廷还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三小姐房里丫鬟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次到好,干净了。”说着似乎有点怨气。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要是走不去这个坎,你哪天也要没命。“声音不由得变得严厉了几分。
”没命?”说着他突然笑了,站了起来,“可惜就是我那妹子命不好,我们这些贱骨头,哪里什么命不命的,嘿,书香门第”。说完径直离去。
另一个小厮还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听到了渐渐变近的脚步声,才站起身来,脸上拉起了笑容,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