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愣住了,周围整齐的奇怪座椅,坐着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他感觉似乎在船上,透过像窗子一样的地方他看见远处的大地一下子就被甩在了后面,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在想什么?”,他转过头,脑子不由自主的回了句,”没什么“,他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又想仔细看看女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世界慢慢变淡,他也睁开了眼。
感觉到了有些闷热的他坐了起来,周围是个大通铺,不过就睡了他一人,外面远远的传来一些不知名的叫声,张正下了床,打开门,门外的凉风让他不禁的呼了口气,夏天的夜晚还是比较热闹的,他觉得自己有些睡不着,于是就着月光寻了把椅子在院中坐下了。
九年了,从那晚之后,已经九年了。
张正怔怔看着天河,他已经快要忘了阿爹阿娘的样子,也记不起小时候的很多事了。
那年他六岁,家破人亡,被老头带着四处奔波,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报仇,老头大概是想把他当徒弟来养的,不是那种手艺人的徒弟,而是江湖人的徒弟。
老头一直说祖上也是大名鼎鼎,是公卿王侯的座上宾,不过他一直不大信,因为老头本身没啥本事,酒都不大能得起,教的本事也是寻常,没有什么大威风,反而有点背后偷鸡摸狗的样子。
按老头的说法,他们这一脉叫做八苦,祖师是谁老头也不知道,不过曾经出过一些厉害的人,是谁老头不肯说,一般是单传,不过老头也拿不准,修行的东西叫做“苦”,反正远不如他曾看到过的剑客道士厉害。
这世间的修行人,多有名声在茶棚酒馆中流传,常常有谁比谁谁厉害,哪个修行地方修行的东西更好,却没有像以前朝廷还在时的功名一样的东西。
他问过老头,老头嗤笑,大概意思是,修行的都是一帮奇奇怪怪的家伙,有的人一剑能斩断一座山,却被一个只能戳死蚊子的家伙杀了,除非都去练太上经,或许有个比头。太上经他看过,按里面的说法只要不死千年之后就可以飞升了,可惜至今没听到过这世间有谁飞升过,也不知道飞升成仙的仙是个什么样子。
而他们八苦一脉,有点像那个只能戳死蚊子的,他练了五年多,如今大概能用的也就是不让蚊子来烦他,至于飞剑入青冥,一拳碎山河什么的,想想就好了。
八苦的传承就是一本破书,里面的东西是老头抄录的,错字别字墨点,让他一直怀疑老头把真正的好东西藏起来了,不过看着老头的本事他又觉得可能本来也没什么好东西。
八苦的修行也没多大高深的东西,大致开篇说了一堆故弄玄虚的东西,什么众生皆苦,不得超脱之类,和如今世道一些乡妇愚民信的一些东西还有点像。
然后就是得到八种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就像那些和尚说的一样,要不是老头招摇撞骗拿的是前朝的道碟他还以为自己是沙门子弟了。
修行方法也是一些像跳大神的玩的一样,比如他,入门时跪在地上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就得到了生苦,如果不是他能感觉到确实有一股力量能够为自己所用,怕是早就寻个机会走了。
又比如老头,现在跑到一个地方看守义庄,就是在得到死苦,不过那就比他之前的生苦麻烦得多。
他现在的生苦,也就配合一些仪式之后能有点小用,比如驱蚊,抓鱼,逮鸟啥的,而老头最辉煌战绩是他们遇到一伙强盗时老头念咒把他们老大弄得满脸天花,不过事后他问过老头,老头说那个是水痘,和天花比较像。
而他一直想去报仇,老头说他哪天能用生苦弄来一头熊,就可以走了。
一头熊?张正觉得老头不太靠谱,不过他还在等,等到他觉得本事够了,他就离开去报仇,如果等不到,那么等老头又要离开了他也准备和老头告别,毕竟,阿爹阿娘的仇只能他来报。
这时,他又想起了梦,现在他已经不太能记得刚才梦到了什么,他很小开始就梦到这些奇怪的东西,而梦中的自己感觉不是自己,他曾经问过老头,老头没怎么理他,只说自己没学过解梦的东西。
但他总是感觉,那些梦不比平常,他有时能莫名的感觉,自己和梦中的自己,似乎有一种很奇特的关系,有时候他的一些举动,一些想法,他觉得不是自己的念头,而是梦中的那个自己的,这样的念头时有时无,。不过他没太去管这事,他猜测也许是前世?
银河流转,夏夜无声。张正又坐了会,估摸了下时辰,想起该是去看看那些阳世客的时候了。
于是起身去了大宅,推开义庄大宅的门,铺面而来的没有多少尸臭,而是淡淡的香火气息,空旷的大堂正中供奉了几路神佛,旁边昏暗的地方则放着一些棺材,有的住了客人,有的则还是空房。他要寻着各个有了主的棺材挨个检查了下。
棺材是那种普通的棺材,刷了一层黑漆。客人多是经商死在附近,但在本地还有些许熟人,加上又是可能可以送回去的,所以熟人就送来义庄,以期哪天能被接回去,当然,钱还是要给的,熟人给小头,后面来人给大头,至于乞丐流民死了大多寻个地方埋了,肯定不会送到这来。
他先看了每个棺材下放的一个小碗,里面盛的是黑黢黢的东西,有的快满了,有的才几滴,这是老头修行用的东西,他也知道,叫做“苦水”,若是满了他会摘掉棺材上的“往生符”。而棺材上还有一个符咒,名字不知道,但能让这些阳世客肉身一年不腐,是老头从别的地方弄来的。
就这样检查到了最后一个,这是前几天刚送来的,张正估摸着肯定没有什么苦水,不过还是看了看。
“红的?”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于是拿出碗来仔细看,虽然灯光不亮,但里面几滴血红的液体分外明显。
他疑惑的摸了摸棺材底下,然后看手上并无痕迹,往生符并不会让苦水真的像水一样滴下来,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尸体没处理好渗了血出来。
现在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决定找老头来看,至于开棺检查什么的,这个世间是有尸鬼之类的东西的,而且他估计自己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老头打着哈欠被拉了过来。
“开棺吧”,老头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红的是什么?还是苦水吗“,张正觉得老头还没睡醒。
”不知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肯定会和一般尸体不一样。“。
”万一是尸鬼呢?“。
老头瞅了他一眼,嘲笑到:”你小子小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还把你那死鬼....“,见张正脸色阴沉,老头也打住了。
“这世间没有凭空而来的东西,死后生前不管怎样想成尸鬼也非要养个百多年才可能,而且,你以为尸鬼的味道是区区一张”流水符“能掩盖的?”。
张正听罢,也就上前打开了棺材,没多少顾及的探头看了进去,这时,老头还在唠叨着”这尸体是连着棺材送来的,嘿嘿,听说还是个女娃子,大户人家的,怕是有些门道在里面”,
的确是个女人,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这是张正第一感觉。苍白的脸色配合好看的五官映在灯光下宛如活人,“漂亮吧?”老头一句话把他惊了下。
他恼怒的回了句,“看出什么来了吗!”。
老头摸了摸胡子,一副高深的模样,然后缓缓开口,“这女娃子长得标致“。
张正等着听正文,“不是病死”,反正死都死了,管这么多,他也没接话,老头似乎在等他接话,见他半天没开口,有些崩不住高人形象。
问到,”你就不好奇你师傅是怎么知道她不是病死的?“。
“不好奇”。
“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头一样,没意思,走吧,明天打听打听这个客人的来历”,张正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棺材下的小碗,“这个?放这?”。
老头笑了,说道,“苦水可不是只有死苦才有的,这种红色的,叫做爱别离,不过一般只有活人才有这东西,那可是个好东西”。
张正突然觉得老头的笑容多了几分那些勾栏外准备去寻欢的人的笑容,“你给的书里没说这个?”他更在意这个。
老头笑容一下子僵硬了,然后咽了下口水,“有些东西,你太小,不太适合,等过段时间,我保证一字不漏的全交给你,少一个字我叫你爷爷!”。
张正懒得理他,摘掉了往生符,拿掉了小碗,“你要不?”,老头摇头,“明天放阳光下散了吧,从死人里来的爱别离也找不到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