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冬夜,残月挂在稀疏枝丫的梢头。透露着几点灯火的庄子,时不时传来一些低语和小孩的啼哭,人们在温暖的被窝里惬意的享受着一年里难得的时候。
庄子中间的大宅子中,窗外的剪影一副刀光剑影,传来着稚嫩的声音在叫着“吾乃荆阳张不移,汝是何人“。
接着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好了好了,小狗儿你也耍够了,紧着去睡吧”。
“我是张不移!什么小狗儿,阿娘你少叫错人”。
”什么不移不偏的,反正在娘这你就是小狗儿,哪天你长大了,等你有了字,娘再叫别的“。
“你这妇人,好生无礼,看我'一指平岳'“,接着传来妇人的小声咒骂和几个低沉的巴掌声以及小孩的笑声。
等妇人出来时已是几柱香后,走过蜿蜒的廊坊到了北屋,里面一中年男子正在桌前看书。
见了妇人进来,笑道:“正儿真是越大越难哄”。
妇人白了一眼,低声说着:”你们老张家的种,你也不去管,还装什么读书人,要不是院前的石头刀枪,别人还以为你是什么耕读传家呢!”。
男子听了放下书,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起身过去搂住妇人悄声说:”总不是贤妻如此,百锻钢化绕指柔,我这粗鲁武夫才去修身养性,习练文章“。
妇人别过头,一脸嫌弃的推开男人,”你这老不羞,看兵书说什么修身养性,明年了我要给正儿请个先生,免得将来和你一样被人看低一眼“。
男子又凑上前,急切说道:“都依你,都依你”,正要更进一步时,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夹杂着“贼来了”的声音,男人脸色一变,对妇人说到“你看着正儿,我去看看”。
眯眯糊糊的张正被带到了厨房,他被阿娘摇醒后正要发脾气,却见阿娘一副冰冷的样子,被吓的收回了话。
接着阿娘对他说道:“正儿,等会不论怎样都不要出声,等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你再出来”,说着把张正往灶里塞,张正刚想问什么结果阿娘已经出去了。
外面已经吵成一片,哭喊声,叫唤声,他紧紧抱着一把小木剑,嘴唇上下动着似乎要嘟哝什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张正又迷糊的睡了过去,他猛然间醒来想起身,却被撞了下,周围黑漆漆的,他想摸被撞的头,突然清醒过来,他想起了阿娘的话。
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他悄悄的叫了声“阿娘?“,无人应答,他又大了点声音继续叫了下,还是没有人回应,接着他喊”阿爹?”,也没人叫,他赶紧爬出了灶膛,抱着木剑冲出了厨房,外面的冷风吹了他一个激灵,院里空无一人,但显得凌乱不堪,到处散落着杂物。
他跑去爹娘的房间,发现里面的东西都被人翻过,又跑去家里老仆的地方,这时看见老头趴在地上,他欣喜的叫了声“忠伯?!”。
忠伯没有理他,他跑过去想要拍醒忠伯,却发现自己脚上踩上了什么东西,他摸了摸,凑着昏暗的月光放在眼前,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赶忙跑了出去,跑出了宅子。
外面路上到处都躺着人,还有散乱的四肢,鲜血,在昏黄的灯光面前宛如地狱,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想找阿爹阿娘,但是站不起来,脑子里空白一片,任凭刺骨的冷风吹在他单薄的衣衫上。
就在张正呆坐着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铃铛声,一声一声又一声,张正茫然的转动着头,却马上反应过来赶忙也趴在地上,手落在雪上时,这才感觉已僵硬的难受,他想动下,却看到远处黑影已从拐角慢慢过来,于是他一动不动,眼睛眯着看向黑影的方向。
不一会他看到了一个骑着驴穿着奇怪衣服的老头,老头拿着个棍子,棍子下面挂着个铃铛,放在驴前面叮铃叮铃。
老头嘴里还哼着什么,他竖起耳朵,听到:“说甚金玉满堂,如今茅房粪坑。说甚男才女貌,如今各奔东西。说甚长命百岁,如今白骨作碳,说甚。。咦,还有个活人?”,张正一听吓的赶忙闭紧眼睛。
接着他闻到一股臭味,一双手把他翻了过来,他听到老头问:“你冷不冷?”,张正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又疯狂摇头,老头嘴里嘟哝着“一庄子的人都死了,你倒是命大”,张正听到着,睁开了眼,眼前的老头一把拎起了他,说道:“先去找点穿的吧,不然就真的满庄子都死绝了”。
老头看着把自己包成一团的张正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和平常人不一样”,从寒冷中缓过气的张正这才好好打量这个老头,一身奇怪的装扮,苍白的头发散乱的披着,脸上干枯的像院子里的老树,一双眼睛半眯着,看着就不太像好人。
张正没想回老头什么,只是说道:“我要去找我爹娘”,老头嘿了一下,说道:“找?说了死绝了,我看你家这样子,庄头那里有个身上插了七八支枪的八成是你那死鬼老爹了,旁边还有个女侠打扮的八成就是你娘,嘿嘿,要是没死透我叫你爷爷!“,张正双眼一下红了,大叫道:”孙子,你就是我孙子“,说着冲了出去。
庄头,这里尸体更多,也混杂了很多外人,血腥气扑鼻而来,张正木然的站在一个断头尸体边,尸体上插着七八支枪半撑在地面上,旁边躺着女尸鲜血然后了颈部,双眼却还大睁着。
老头慢悠悠的走过来,冷嘲着:”哟,谁是孙子?啧,你那死鬼老爹也不简单,能拼死这么多也算个大侠了,要我说,早点跑还又几分活命的希望,硬拼真是脑子里被灌了“,”灌你娘“,”我娘早死了,所以还是灌了屎“。
张正听着拿起木剑就要向老头砍,老头一把抓住,反手把张正锁在胳膊下,”你这小子,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尊老,就让爷爷来教教你“,说着任凭张正嘶吼,老头用木剑在张正屁股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
天明,庄外墓地,张正一下一下的挖着,老头在旁边啃着东西,时不时抿几口葫芦带的酒,还嘴里抽空说着,”你这挖坑都不会啊,呵呵,这么矮锄头都拿不起来,拿个菜刀在这挖,你要挖到几时?“。
见张正没理他,他也不恼,继续说着,”你有没有那种有钱还和你爹关系好的人去投奔?到时候老道我做个好人把你送去,给点酒钱就好“。
张正动作停了下,摇了摇头。
“这就不好办了,现在当乞丐都要讲同乡的,你这一庄子都死干净了怕是也做不了?看你生的青皮白肉的,不如去大户人家当个书童?左右看你也是个大户子弟说不得还会几个字?”,这下张正没理他,老头见了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喝酒。
日渐西斜,张正终于把爹娘放了进去,没有太多话,只是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看向老头手中的干粮,老头楞了下,从驴上的布袋里掏出了个一团东西丢了过去,张正看着黑糊糊的一团,咬了口,崩的牙疼。
他恼怒的看向老头,老头笑着,“啧,不愧是富家子弟,怕是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是吧?”,张正舔了添干粮,然后问老头,“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我一个老头哪里知道那伙贼人是什么人?倒是你这小东西,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以后怕不得封侯拜相,啧,你家祖坟在哪里,我看看?”。
“看你娘!”。
“又不尊老”说着老头走向张正,张正把干粮丢地上,捡起了木剑,和老头对峙起来,老头一见,定定的看着他,说道:“要不要跟我走?”。
张正没回他,老头又说道:“反正你家里人死干净了,又没啥地方可去投奔的,跟着我起码死不了是吧,反正我也缺一个徒弟,嘿嘿,不过,当了我徒弟以后怕是不能封侯拜相了”。
张正沉默了,片刻问道,“能报仇吗?“,老头笑了,”你能去报就报,反正不关我什么事“,张正点了点头。
张正和老头离开过后,马蹄声再次打破了庄子的宁静,领头的骑士翻身下马,看着满地的尸体,皱起了眉头,挥了挥手,后面的骑士呼啸着向庄园内奔去,片刻后,麾下骑士回来汇报了情况,领头骑士看着手上的地图不发一言,下面人也不敢出声,终于,他问道,”往东五十里的大庄没事,反而是这小庄被杀了个干净,伯言,你说这是为何?”,旁边一人出列低头拱手回到:“陈逆此举或是忌惮大庄纠缠生事”,“纠缠?这等偏僻乡野又能纠缠什么,不过这小庄子倒是有些好手,还能让他陈大将军的丰乡甲士死了些,哼,我们走,我看他还能跑哪里去”,于是翻身上马,领着众人继续向南奔去。
于此同时,一处大河前,一行甲兵静静站在河边,领头的穿着英武不凡的盔甲,在河边丢下了一样事物,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看着河面,静静等了一会,突然河里开始大动,水面翻滚欲要喷薄,然后从河中喷出一道水柱,喷出的水却没有落下,而是不断向两岸涌去,最终形成了一道在空中的水桥,接着从水中似乎传来了一个声音,“半刻钟,快滚”,于是一行人在沉默中快速前进,渐渐消失在了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