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香端着碗药来到我面前,我没有拿起,“锦香,你告诉我,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香见我问起这个,忙跪了下去,“小姐,你……还怨我吗?”
我扶起了她,接过药碗放在一旁,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我本是怨你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你却这般轻易地背叛了我。”
她张口要解释,我拉起她的手,“我失忆之后重新遇见你,你对我的好不是假的,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她对上我的眼,泪眼朦胧,眼神里是对我的内疚,“小姐记不起,我本也不想再提,可小姐如今记起了,我定是要与小姐说一说的。”
她继续说道:“桃若总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稍微对她凶一点,她都会委屈巴巴地找南溪评理,南溪也总是愿意相信她。
我想提醒小姐提防桃若却不知如何言说,小姐与王爷和离后,我也不愿让小姐再回去,王府人心险恶,多的是同桃若一般的人。
后来她喜欢了白宗辞,却发现我也喜欢她,更是对我处处为难。白宗辞店里开张,桃若设计让我看他为她上药,却听得得白宗辞要娶她的消息,我见不惯她这般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也想告诉白宗辞要防着她,可他哪里会信我,只当我是得不到而发疯罢了。
后来既想着白宗辞喜欢她,我虽感遗憾了些,却想着他自有他喜欢的道理,也不再这般想。”
她哽咽着。她与白宗辞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亲眼看着他对别人温柔,又怎会不难过。
“小姐,她想害你,又拿你做威胁,说如果我不离开她与白宗辞的世界,便要害你。她给你端了落胎药,我嘱咐大夫把药换到七夫人那儿去,当时我害怕,一力承下这事,就是想要桃若及时收手。”
她拉住我的手,叹了一口气,颇为后悔的样子,“怪我当时太年少,若是及时告诉小姐,本只想着为小姐好,哪想着会害了小姐。”
我拥住她,安慰她:“你莫要自责了,总有一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有些苦难与灾祸,是上天对我的考验,躲不过的。”
积压的许久的委屈一下子全被释放了出来,那一刻她所有的难处全部向我倾诉,说出来之后,会感觉心里舒畅许多吧。
我休息了几日,等身子恢复,我已准备好招架江念月,她在王府生活这么多年,我与她是能好好过几招,却被张景尘告知她已经被捕了。
“你怎么将她抓起来了?”本还想看看她惨败的模样。
“若不为你做些什么,我这个做丈夫的岂不是显得十分没用了,旁人欺负了我的妻子,我自然要讨回来。”
听得他一本正经,我倒是有些不自然了,“可真是这样?”
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梁,“那是我心疼你有身子,不愿让你受苦受累?”
我用力去拍他的胸脯,哭笑不得的对他道:“怎么我问你,你还要挑一个我喜欢的答案?”
他揉了揉胸口,手放在嘴边想了半晌,“这个理由也不喜欢,那是……她得罪我了?”
我好笑地望着他,想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她可是如何得罪你了?”
“她前不久打碎了一个花瓶。”
他编起谎来十分自然,脸不红心不跳,我不想理他,坐到一旁端起了茶盏,“你何时变得这般小气了,一个花瓶,就叫你与一个姑娘结了仇。”
我刚要喝茶,张景尘却突然一把抢过了,“你怀孕了,不能喝茶。”
我竟是忘了,本也没怎么在意。我怕他发觉我的不在意,不自然地转过头去,谁料他道:“我该是留心些的,从前你就觉得水喝着没有味道,我却是没有发现什么能代替茶给你喝的。”
我有一瞬间晃了神,呆呆地望着他,很快我就回过神来,装作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推他往屋外走,“我这会困了,你先回去吧。”
他被我推去门外,然后含着笑对我道:“好好好,我这便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了,立刻收了笑慌张地关上了门,我靠着门身子缓缓滑了下去,然后坐在了地上,用手掩着脸。心里总感觉什么堵得慌,这种感觉时有时无,十分难受。
应该是坐了很久,我才想起张景尘告诉我的江念月的事,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方进牢门就感觉到一阵阴冷,墙壁上燃着火把,只起了照明的作用,丝毫没有给人温暖。越往里走才越让人觉得冷,也越发的阴暗恐怖。我走近一个牢房,隔着木头隔墙的缝隙望进去,江念月缩成一团,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在这冷清之地便是不停的咳嗽。
我想起从前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是她来看我,给我送来吃食和被褥,给我一丝虽然微小对我却十分有用的温暖,现在却反过来了,却是我为她送来这些。
狱卒为我打开了门,她听见动静咳嗽着转过身来了,我眼见着她眼里的光彩一点点落下去,复而把头转了回去。
我走上前去,锦香随之去扶起她,她一个狠劲甩开了,锦香一个趔趄然后默默地跟在了我身后。
我也不恼,把手里拿的厚披风披到她身上,她伸手要揭了,我把她的手摁住了,“就当是还你从前也在牢里看我的恩情。”她才把手缩了回去,我也细致地在前面打了个漂亮的花结。
我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会搭了上来。
“好久没有这般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再叙叙姐妹情吧,我记得最后一次好好说话还是在我与张景尘和离之前。”
她一脸惊异,“你想起来了?”
我回应她,答的却不是这个问题:“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茗襄带所有夫人来请安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坐在角落喂鱼,不言不语,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心疼的姑娘,我当即生出了要保护你的心思,后来还一直派人盯着你那边,时常关照着,就怕怠慢了你。”
她听我说完,随即冷冷一笑,“我第一次见你却不是那时候。
我被王爷带回府不久,便听说了王爷要娶正妻的事,我听闻王妃是唐家大小姐,传闻中的废柴小姐,我却是不信的,想去看看你长什么样子,谁知没机会见到你,倒是见到了穿红衣的王爷,十分好看。到底是乡下丫头,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他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去了房门口,十分急切,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一路笑着,他笑起来那般好看,让人如沐春风。
第一次见你,是在翌日用早膳的时候,我从前想着你很好看,却没料到你会长得那般仙姿玉色,倾国倾城,与王爷真是一对璧人。”
我把带来的饭盒打开来,拿出了里面的几个小菜,几个点心,一壶酒。
“你不知道吧,你喜欢小厨房的紫米糕,从前那些人总不愿做给你,我专门教训了那些人,见你吃到自己喜欢吃的点心,竟开心得想个孩子一般。
只是……”我顿了一顿,“可是你却为了王爷尝试着喜欢莲蓉糕,你这般做,又有什么值得的呢?”
她淡淡地没有表情,“你自然是不懂的,你从未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又怎会甘愿为他做这些事情。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你眼里只有他,愿意喜欢他所喜欢地一切事物,你眼里的他抵得过春日春风,夏日蝉鸣,秋日红叶,冬日飘雪,这一切美景都不及他。”
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他对张景尘的心,甚至有些感慨起命运了,“你我姐妹一场,纵然你害过我那般多,我也是不愿让你痛苦离开的。”
她似是早料到有这样的结局,还轻轻笑了笑:“我是没料到你会这般轻易的放过我。”
我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我向来有仇必报,却不是一贯狠厉的性子,你得罪过我,我自然会想尽办法回报在你身上,可我念着我们从前的情分,叫你死个痛快罢了。”
她要拿起酒杯,我及时摁住她的手,“好歹体面些,整理好了再走。”
她却没放下酒杯,“我最落魄的样子王爷也都见过了,想我死了他也不会再瞧我一眼,又谈何体面,我只愿你照顾好小清,做个好母亲。”话毕,她仰头一饮而尽。
锦香收拾好了饭盒,扶着我走了出去,我回头望她,她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她一生凄苦,大概最快乐的时光就在王爷带她回府之后娶我之前吧,短暂而快乐。
“我怀孕了。”我淡淡说出口,似有报复的快感,我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说完便抬脚离开,她会是惊异呢,还是后悔接受死亡太干脆?
感觉轻松了一些,接下来的时日,我便能集中精力想想怎么去解决桃若的事了。
“锦香……”我轻轻启口。
她“嗯?”一声偏头看我。
“去请南溪来。”我心里隐隐有了计策,扬起了嘴角。
夜半客稀,桃若和白宗辞关了店门,方走到门口,便吹来一股冷风,桃若不禁暗自叹道:“好冷啊。”
白宗辞锁了店门,立刻脱下身上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执起了她的手。
“还冷吗?”白宗辞轻轻笑着。
桃若回握着他的手,甚是开心,“被夫君握着,便一点儿也不冷了。”
“这入了秋,天气冷起来了,你瞧瞧你今日穿的这么少,晚间又这么冷,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桃若瞧见他眉间微皱,笑了一下,放开他的手摁住他的肩,一踮脚就堵住了他的嘴。
刚要落下脚,白宗辞就搂住了她的腰,索性来了个深吻。待两人重新并肩走在一起,已见桃若面色酡红,十分不自在。
白宗辞倒是淡然得很,依旧牵着她的手,丝毫不慌乱,“今晚想吃什么呀?”
桃若微微抬头看他,“怎么,要做给我吃?我倒是没尝过你的手艺。”
白宗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立刻笑得不可开交,“我的手艺能毒死你,你又不是不知,我是不会做饭,手笨。”
桃若捂着嘴嗤嗤地笑着,“哪有,你做的伞都那般漂亮。”
白宗辞才是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头发,“有吗?”
“是啊!”桃若理所当然地道,“要不我能撑出门去。”似是两人好久没有这样好好的走在一起了,虽然天气有些寒意,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宗辞,你瞧,街边有个小摊,也不知卖什么的,还在冒着热气,我们去看看吧。”桃若指着街心的一个摊位,在不太亮的街道上冒着若隐若现的气。
“好啊。”说罢,他便拉着桃若小跑着过去了,桃若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大力扯了去,被扯了两步,才和他并排跑着了。
离得近了,才看到店家的招牌,桃若站在招牌前对着白宗辞道:“原是红豆粥。”
“要喝吗?”白宗辞虽是嘴上问着,却已经拉着桃若落了座,因为今天的天气冷,这小摊生意还不错。
毕竟只是小摊,也没有小二,只有老板与老板娘二人忙碌着。二人方落了座,老板娘就走了过来搓着手微弯着腰问:“二位要点什么?”
白宗辞看着一旁装红豆粥的大桶,“两碗红豆粥。”
“好嘞。”老板娘应了话,走了过去舀了两碗粥,随即便端了上来。“二位要的粥,请慢用。”
香味诱人,桃若拿了勺子就往嘴里送,冷不丁地就被烫了,嘴里吃的这一口又被吐了出来。
白宗辞见她这般也被逗笑了,“你怎么这般傻?”虽是嘴上这样说,但还是扳过她的脸,往她嘴里呼气。“不疼了吧?”
“疼……”桃若皱着眉,还在吐着舌头。
白宗辞也没法子了,拿过她的碗,边吹着边搅着,待粥凉些了,这才又推到桃若面前,“别再着急忙慌的了,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