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没有当回事,桃若有问题的很,我一直想着该如何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依她今日与白宗辞的对话,她与老夫人十分熟络,想必也是时常偷着来王将军府,可她为什么要对老夫人说那样的话,真如白宗辞所说的,与南溪结了仇怨吗?我仔细理了理这一整个事情,却突然想开了一件我总也想不明白的事。
待到晚间时,我坐了一会,肚子却一阵一阵疼得更厉害了。我去床上躺着,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捏着被角,这有些冷的天气里我竟全身冒汗。
“小姐。”
听得锦香唤我,我轻轻应了一声,她察觉到我不对劲,忙问我:“小姐,你怎么了?”
我本也没有那般娇弱,她一问我却感觉委屈,一张口便是哭腔,声音也颤抖:“肚子疼。”
“怎么了?”她慌张着问道。
“孩子……”我疼得没有力气,张嘴只吐出这两个字来。
锦香慌忙替我盖好被子,“我去请大夫。”她已走到门口了,却突然转过身来,“小姐,这孩子,还保吗?”
“自然。”我还没有做好打掉他的准备,我盼了好久的孩子,就算是要走也该是我亲自送他离开,好好和他告别才是。
听见我的答案,她似是轻松愉悦了许多,轻快地跑了出去。
这一阵一阵的疼让我意识十分清醒,周围一点小小的动静也会落入我耳朵里。不一会锦香带了大夫来了。
我往外躺了些,然后平躺着把手伸了出来,我抬眼去看大夫的神色,只见他摸着脉却是皱起了眉,然后又摇了摇头。
待他把完脉才是行了一礼,“王妃,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听得他说这样的话,我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却软软的没有力气,耳边湿湿的,我才发觉竟是我流了泪。
“如何就保不住了?”我压着声音,唯恐让人听出我的担忧害怕。
“王妃这是二胎吧?”他思考了片刻,在想着如何同我解释。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继续道:“王妃头一胎是滑胎了,滑胎时用的宿香对身体伤害十分大,王妃今日定是有剧烈运动,两者结合,这才有滑胎的前兆。”
“宿香?可是什么东西?”
见我惊奇问道,他也不惊异,他也算是在王府很多年,见惯了明争暗斗,只同我解释道:“宿香,有安神之功效,常人闻着可安神,可怀孕之人闻之再佐以安胎用的当归,懂行的都知道这样滑胎当时看来对身子没什么影响,只是时间积得越久,才慢慢会对身体有伤害。”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我侧过身子把脸埋在被窝里,我当时知道我滑胎绝非偶然,江念月定是从中作祟,可我怎么也不懂她是如何害的我,后来失忆我见得是对我有些真心的,可她是一个女人,生了小清,对我的这一点真诚也只会随着对小清未来的考虑而消失殆尽。
我知道自我回来对她造成威胁,我在她心里便只是成为了一个敌手,我无论怎样做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王妃,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他后半句话隐没在了一声开门声中。
“保不住了,你便随着他死!”张景尘推门的动作极大,门被一下子甩到墙上,发出嘭的一阵声响。
他稳重地朝我走来,伸手把我揽在了他怀里,抹去了我眼角的泪,他定是以为我难过孩子保不住了,然后定定地朝我保证:“我定会寻来京都最好的大夫来给你调养身子,我定会好好保护你们俩个,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他怀里让人很是安心,我仰头看他,“你倒是糊涂了,京都最好的大夫不就是我兄长吗?”
他一拍额头,“倒真是糊涂了。”然后朝着锦香道:“快去请许将军。”
“为什么瞒着我?”他虽是这样问,却没有逼问的意思,没想着要个答案,倒叫我有些愧疚。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我觉得这理由太假了,可他却信了,他伸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傻丫头。”
我用手抚上肚子,在心里告诉他:这便是你的父亲,母亲唯一爱过的,最爱的人,世间山水不及他眉眼半分温柔好看,不笑时是树叫人觉得冷静稳重,笑时是向阳花那般明媚舒服。
他的手突然搭了上来,我立刻抽回了我的手,他顿了一下把手放上我的小腹上。
“还疼吗?”
“疼。”是真的疼,软绵绵的疼,一阵一阵的,疼得我手心直往外沁汗。
他手覆上的地方,手心传来的暖意一点点渗透了进去,这个小生命像是感觉到了父亲的温暖,肚子也没有那么疼了,又或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有他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给我温暖,让我安心很多。
不知不觉中,我竟入了梦。待转醒时,兄长就在我旁边收拾着针具,看来是为我针灸过了。
见我醒了,他边收拾着边问我:“感觉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笑着道:“不疼了。”
他收拾好伏在我床边,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他眼睛里满是心疼与怜惜,“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本也没想着会有个孩子,如今有了也不打算留他,才没有告诉你。”我撑着坐起来,身子果然轻了很多。
他给我身后支了枕头,让我靠的更舒服些,“以你现在这样的状况,若是这般流掉孩子,怕是对身子有极大影响。”
我抓住他的手,用几近哀求的声音哀求着他:“兄长,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他啊,我又怎能让我的孩子以后没有父亲,我与张景尘之间的恩怨,我又怎能让我的孩子去承受。”
他把我头靠在他肩头,“我又何尝不知,若是你已经决定好,我定会用平生最好的医术帮你调养身子。”
我点点头,心里头十分苦涩。现在让张景尘知道了这事,他时刻保护着我,要不动声色地做好,还是十分有风险的。
“兄长,你说是不是你搞错了呢?灭了唐家满门的是张景卓,他那么想要我死,从前时常对我出手,如今是他对不对?”我闷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接受这事实,自从有了孩子,我的心就软了很多,对他总也没有从前那般狠心了。
“椀儿,苦了你了,叫你承受这般多。”
下了一场雨,天气冷了起来,江念月刚打开窗子,就一阵冷风灌进来,呛得她直咳嗽。
听见咳嗽声,书喜放下手中的活就冲了进去,她扶着江念月,抚着她的背,“夫人没事吧?”
江念月说不出话来,咳嗽着摆了摆手。书喜扶她在一旁坐着,递上了一杯水,水还未入口,突然从门外传来张景尘的声音,念月也不喝了,把水递给了书喜就朝门外走去。
她惊喜地扑上前去,王爷多久没来这望归阁了,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好似自她怀孕,王爷来看过她,便再也没来过了。
她忍着嗓子间的不适,对着张景尘行了一礼,抬头时却见着张景尘一脸生气的样子。
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王爷?”
张景尘挥了挥手,他身后的连夜立刻上前来摁着她跪在了大堂中央。
“你可知我今日做什么来了?”张景尘坐在上堂,拿起手边的茶杯,淡淡问道。
江念月也算在张景尘身边待的极久了,知道他越生气反而表现得越平淡。她隐约有些慌张,望着那个坐在上堂的人,丝毫不知他在想什么。
“妾身不知。”她盯着张景尘的脸色,企图要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来。
“那我便告诉你。”张景尘放下茶盏,走下堂,面对着江念月负手而立,“你当初如何怀孕的不用我说吧。”
听见这话,她悄悄低下头去,她自然是知道的,没有人比她知道得更详细了。
那时王妃与王爷刚和离,王爷每日里借酒浇愁,日日都想的是如何才能让她回来,没人敢去招惹王爷,就怕他一个不开心要治罪。她却心疼的紧,她不怕王爷治她的罪,便要去照顾王爷。
去之前三夫人递了她一包粉末,她本要拒绝,那三夫人却是劝诫了她一番:你本就无依无靠,又体弱多病,不得王爷喜欢,怎么能不为自己打算呢?你用了这个,若是怀孕了,好歹能母凭子贵。
她带着那包药粉去了王爷房里,犹豫了半晌还是下在了王爷的酒里,他喝了酒,又被下了药,自然是认不清她是谁,这才能有了小清。
“我没有治你的罪,不过体贴你无依无靠,离了府总不能去青楼,王府养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本只想让你打掉孩子,可是你却存了私心非要留下他。”
张景尘顿了一顿,见她埋着头不敢看他,又冷哼一声:“你说服椀儿让你留下孩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善良,愿意保你的孩子,也愿意做孩子的继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江念月眼眶红了起来,低声道:“我……王爷,那是我的亲生骨肉,为了生他我拼了命,你们却不叫我见他一眼,叫我怎么甘心?”
闻言,张景尘更是不屑,他蹲在江念月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脸,“你哪里是不甘心孩子从小在别人身边养,你不甘心的,是不能母凭子贵!是你并没有因为小清而提高在王府的地位!是我也没有正眼瞧你!”
被说中了心事,江念月伸手掰开张景尘的手,别过眼睛,“王爷弄疼我了。”
张景尘拿开了手,站起身子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若你不伤害她我也能忍。她小产了,我当真是以为是因为她在来看我的路上摔倒动了胎气,她没有告诉我,是不想假借我的手而让她赢了这场局,我竟是不知道,你这般恶毒。”
张景尘指着她,望着她的眼神幽暗,像是无光的地狱,“你可忘了?你初来府上,是她处处帮衬你保护你,不愿你受到伤害;你怀孕了,她也操着怀孕的身子安排人手,对你无微不至;你生了孩子,她也不嫌是她的丈夫与其他女子的孩子,愿意细心呵护他。而你呢,她在牢里被猫吓到了,人人都以为茗襄,可是我后来想起,她对毛质过敏,你却喜欢猫喜欢得紧;就在她费心力保护你的时候,你害她小产;口口声声说着爱小清,却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陷害椀儿不惜用自己的孩子做牺牲品。”
江念月没料想,她从前做过的事情就这样被张景尘和盘托出,她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抬了抬头,还妄想着张景尘会因为同情她的身世遭遇而再一次放过她。“王爷,妾身知罪了……”
“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将你赶出府去,亦或是杀了你,可每每想到初见你时,你柔柔弱弱地跪在父亲的尸体前,不哭也不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所措,我十分疼惜你。可我如今想来,是我做错了,若我没有那么大的同情心将你带回府,在你一次次地犯错时不去容忍你,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的,张景尘对她曾经对她这般好,正如王妃所说,王爷不关心她才是对她的保护,是她自己一步一步消磨尽了张景尘对她所有的怜惜,是她不知好歹不知珍惜。
她掩面而泣,仿佛又回到了父亲过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却再也没人可以帮她顶着了。巨大的恐慌无措涌上心头,聚成一滴滴的泪珠掉落。
“带下去。”他偏头对连夜说道。
连夜将江念月的双手绑了起来,张景尘看着她,“我会让椀儿亲自处决你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无端打了个冷颤。
她绝望地跟在连夜身后,一步一步挪动着,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她从前得罪王妃那么多,若是落到她的手里,指不定会死的多惨。她苦笑了一下,仰面望天,有雨丝轻轻漂在脸上,像是也在为她难过似的。
她听见身后书喜还在为她求情,她嘶吼着:“求王爷放过夫人,夫人身子不好,会死的!求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