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睡梦中有人一直叫我,我挣扎着睁开眼,便看见锦香十分慌张。
“怎么了?”我边坐起身子问她。
她附到我耳边低声说道:“王将军的母亲死了。”
我点点头,却突然想起老夫人十分康健,不久前见她还精神有力。自我那日警告过她,她也有所收敛,据南溪说,她怀孕后婆婆也不再时时刁难,也不知是我起了作用,还是老夫人确想要个儿子。
“什么时候的事?”我掀开被子下床,锦香立刻扶我去梳妆台前坐着为我梳头。
“不知是什么时候过世了的。今日晨起王爷派人来请小姐,小姐还在睡,昨日小姐那般伤心,从昨日下午起就开始睡,睡到今日清晨,我也不想搅扰了小姐,就去给王爷禀报,在正厅就见着了王将军,王爷屏退了我,我只听得他给王爷告假,说母亲死了。”
“他可曾过问过其他,可知我找了大夫?”
“不曾过问其他。给小姐瞧病的大夫是宿在点晴居的大夫,王爷早些就给小姐安排着了,小姐屋子前后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王爷并不知情。”
“挑一件素色衣衫。”看锦香要为我更衣,我提醒她。
“小姐要去看看吗?”她疑惑地问道,却还是找出了一件素色的衣裳。
待吃过了饭,我与锦香一道去王将军府,临出门前却突然想起我吩咐锦香买了药。
“药可藏好了?”我扶着她的手低声问她,脚步也不曾停住。
她也低声回应我:“是的。”
“大夫也可曾打点好了?”我还不放心。
“是的。”
当时在场也只有我与锦香还有大夫,现在既是做了万全准备,想也是瞒得住的。
刚下过雨的道路湿漉漉的,王将军府建地偏离街道,是为僻静些。我探出头远远看去,浓浓的雾弥漫在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催促车夫行快点,只好就这样慢慢走着。
待到时,王将军府上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再往里走,也都挂上了白布。灵堂设在偏厅,我走过正厅便看见南溪跪在那里。
“南溪。”我轻轻唤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泪眼斑驳,瞧见我的时候眼眶里又蕴满了泪,她启口唤了一声“姐姐”,顿时泪如雨下。
我走过去扶起她,她月份大了,难免有点不便。
“你也不要太难过,毕竟还有孩子,也要为自己身子考虑。”我扶她坐在椅子上,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其实对她也没有多少感情,只是这来得太突然,想到夫君那般难过,我又做不了什么,便总也忍不住。”
我又想起我父母死时,也是这般猝不及防,刚享受过在父母羽翼下被保护的温暖,便被人一下子推入了冰窖。他是一个男人,是将军,是丈夫,有太多的责任,不能沉溺于伤心之中,要比我难太多。
“老夫人明明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待她心情平静了下来,我趁机问她。
她叹了一口气,“是啊,昨日还好好的,晚间去请安也好好的,王将昨夜值守,今早才回来,去看她的时候,人都凉了。”
我十分能想象到他那般不可置信,接受事实之后又痛不欲生的感受。
“可请大夫查验过了?”她这样说,我越发觉得老夫人死得太过蹊跷。
“验过了,大夫说是受了刺激。”
受了刺激?不是说昨日夜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受了刺激,我刚想继续问,却见南溪突然起了身子,向我身后行了一礼,锦香接着行了一礼:“给王爷请安。”
我怔了怔,勉强撑着笑转过身去,张景尘也穿着素衣,他看着我径直向我走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待他走过来,我才看见被他挡住的要进门的桃若、白宗辞和王将。
“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
这种时候我才没功夫与他打趣,我看向王将,他眼里没有神采,却也没有精神不振,他眼下青黑一片,眼里有些血丝。昨日夜里他值守,今日回家本可以好好休息的,可偏生遇上了这样的事。
“老夫人……”桃若走过去跪在了牌位前就哭了起来,“你怎么走的这般突然……”
我竟是不知桃若与老夫人竟有这般深的交情,南溪都没有很难过,王将也忍着,她却表现得如此明显。倒也是,两个刻薄的人走在一起,也有话可说。
白宗辞看了半晌,还是拉起了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桃若依在了白宗辞怀里,也不再哭了。白宗辞对桃若的眼里满满的宠溺,叫我十分羡慕了。
待桃若闹完了,王将才携着南溪面对着我们鞠了一躬,他声音疲惫:“谢谢王爷王妃还有大家来,王某万分感谢,只是母亲刚刚过世,我也无心力招呼大家,怠慢了莫要责怪,也莫要久留沾染了晦气。”
我看向他,想表示我此行来的目的,“我来只是想多帮衬着你们,你若是累了,便交由张景尘,他你总该是信得过的。南溪身子重,我也好帮你照顾着她。”
他看向我,向我行了一礼,我知道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接受的,果然,他道:“王爷王妃一片心意,末将十分感谢,只是不敢麻饭二位,还是回去吧。”
我打定了主意想要帮他,本也不是客套的,又把张景尘推到我前面去:“王将军客气了,我把你们当朋友,自然是真心要帮你的。”
张景尘剜了我一眼,而后搂着我道:“是,你也莫要推辞了,你昨夜值守,也十分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
他见我意志坚定,也不同我们客气,拱了拱手道:“那便谢过王爷王妃了。”然后携着南溪的手道:“你也注意身子,别太累了。”
我瞧见王将虽是这样说着,眼里却多了些疏离,我皱了皱眉,隐约觉得王将心里对南溪起了怀疑,若不是南溪还怀着孕,他不知还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他说完便转身而去,我担心地朝着南溪道:“你们没事吧?”
南溪略有苦涩的摇摇头:“他就是太累了,过过这一阵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我想,但愿他只是太累了,而不是怀疑身边人。
桃若和白宗辞都没有动,我对白宗辞道:“你先带桃若回去吧,我们在这帮衬着就好了。”
话毕,他便牵起桃若的手急急往外走,然后又回头:“小椀,你也注意身体。”
我向他淡淡一笑,“嗯。”又偏头对张景尘叮嘱:“辛苦你了,我先送南溪回去。”
他点点头,放开了他搂着我肩的手,“放心好了。”
沉闷肃穆的气氛,总给人一阵阴森森的感觉,我带着南溪逃离了灵堂。
我托起南溪的手,给她借了力,身子重走路也费劲,我这样总能让她轻松些的。
“身体最近怎么样?”我还没有怀孩子到那个月份,自然是很好奇的。
“姐姐好奇这个,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她轻轻笑着。
“好啊你,现在是越发大胆了,竟敢调笑我!”我轻轻点点她的额头,也不敢下手重了。
两个人就这样小打小闹着,不知觉地竟把一旁的晾晒的也不知是什么小果子打翻了。
果子落了地骨碌碌地滚了满地都是,我捂着嘴蹲在身子笑得不可开交,我揉了揉肚子,才站起身扶着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然后去捡这掉了一地的果子。
“让下人去捡嘛。”她提醒我道。
我抬头看她,“不要紧的,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还能顺便磨炼耐性了。”
听得我这样说,她也不阻拦我了,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
“你瞧瞧,你们家晒的是什么东西,什么奇怪玩意儿。”我捡起一个果子,它的果皮是深褐色,圆球形的,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放进嘴里,“能吃吗?”
她捂着嘴笑了一笑,“是老夫人晒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赶紧吐了出来,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一拜:“老夫人,罪过罪过。”
脚尖不小心踢了一下,一颗果子就跑了老远,我赶紧去追,眼看着要追上了,一个小坑,它又跑得更远了,好不容易才追上,我向后一看,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
我将它捡起,抬起头,桃若和白宗辞竟还没走,他们好似在吵架,白宗辞一直想拉住桃若的手,桃若却一直在甩开。他们还没有看到我,我慌忙找了近处的一丛树枝藏了起来。
桃若先发了声,生气的声音尖锐刺耳:“你做什么?慢慢走不行么?”
白宗辞忍着怒气平静地问道:“说好你不闹的,我才带你出来,怎么当着小椀的面闹……”
“哟,叫的这么亲切呢?我从前竟也没看出来,你对小姐也有过心思呢?”她表情扭曲,一副十分丑陋的面容。
白宗辞终是忍不住发了怒:“你休要胡言!我与王妃青梅竹马,自是有情意在的,可不是你想的那般!”
桃若还是一副什么都听不进的样子,站在原地笑着。
白宗辞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就走,桃若又一次甩开了,桃若瞪着眼睛望着他:“你可要记得,你我成亲那日你可是与我保证过,要忍受我的所有,就算你与锦香与小姐有过情意,只要你如今没有了,我也是会好好同你过日子的。”
白宗辞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可是我不想同你好好过日子?你根本就没有要好好同我过日子的意思,我且问你,你昨夜那么晚了还干什么去了?”
桃若一脸镇定,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自然是在睡觉,我还能干什么去?”
白宗辞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你以为我回来得晚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吗?若非我回来还想偷偷去你屋里看你,又怎会知道你出门去了?”
被说中了,桃若开始慌张,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我起夜……”
“起夜?起夜用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平常什么样子我都能忍得了,我坚信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叫你如此反复地怀疑我,可是如今你竟是骗我。”
见他真的生气了,桃若才紧张起来,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摇了摇,“你莫要生气,我道歉就是了……”
白宗辞拨开她抓他衣服下摆的手,转而牵起来:“你骗我也就罢了,可是……你昨夜就来了这儿,去了老夫人房里,老夫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吧?”
心里藏的事本是好好包裹着,却被一下子戳开来散落,桃若脸色惨白起来,神色越发慌张,“不是我……”
白宗辞握着她的肩膀,对上她的眼:“你还信不过我吗?若是我想要别人知道,他们早该知道了,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桃若慌张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着:“你当真不会告诉他们?”
见白宗辞点了点头,桃若才继续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提了提王将喜欢南溪,若她这胎生的女儿,定不会为了再生儿子而急忙要孩子,更不会纳妾。若是等她老了死了,以她平日里和南溪积的怨,南溪指不定要怎么反转王将军府的百年历史……”
白宗辞听罢,竟是无话可说,本想指责她,却见着她泪眼盈眶,也不忍心,只叹了口气,把她的手牵起,便用一只手给她抹了泪,便轻声安慰她:“南溪到底与你结了大多的怨,叫你恨她恨成这样。”
他们要离开了,转身时白宗辞还说了一句:“你以后莫要再糊涂了。”
我被吓得失魂落魄,握紧果子就往回跑,南溪伸着脖子朝我这边看,见到我了,方才收回了脖子,“这果子是跑了多远,去捡果子倒像是去摘果子一样。”
我打起精神笑了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自然地挠了挠头:“确是跑得太远了。”
捡完了果子,我也不同她打闹了,把她送了回去,我让锦香同张景尘打了招呼,便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肚子隐隐有些疼,我轻轻用手捂着,想着也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