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儿子上小学一年级了。小学离家近,走路十来分钟左右,诗人还是坚持要送儿子上学。儿子不愿意了,只准他送到学校外边的天桥上,回头用英语命令他:“Stop!”然后一个小人儿背着个大书包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
诗人不敢违抗儿子的命令,儿子不时回过头来监督他是否悄悄地尾随,于是他只有在后边大声喊:“过马路时要左右看!”
因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带小水壶,他又喊了一句:“别忘了在校门口的小卖部给自己买瓶水!”
诗人在天桥上喊了老半天,儿子的小背影都看不到了,他才想起还是忘了一样东西——餐巾纸。万一儿子大便没有纸怎么办?还有,刚才儿子好像碰到他们班上的女同学了,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天桥下有一条小斜马路,万一儿子疏忽,只顾说话去了,斜马路杀出那些最不守规矩最野的摩的,撞到儿子怎么办?
他后悔没有跟儿子讨价还价,把那个“Stop”定在过了天桥后。
诗人的鼻子发酸,怎么做了父亲后就这么婆婆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不放心。开学第一天送儿子上学,觉得那一天好漫长,等晚上放学见到儿子时,比见到多年不见的情人还激动。自己的血肉,那感觉真是不同,痛和爱都在心里。
诗人这几天兴奋莫名,总行行长在一次酒宴上喝高兴了,许愿兑现当年招他进银行时的诺言,提拔提拔他。领导一时兴之所至的话,诗人如获至宝,感激连连,哈着腰去给一桌的老总们一一敬酒,把领导们的马屁拍得山响。没等到酒宴结束,他就趁上厕所的时机,把要提拔的消息第一个告诉了老婆,还有提拔所带来的一系列经济效应,以及这个家美好的未来。
老婆不明就里,也高兴得不知所以,立即去菜市场买了只鸡回来烧鸡汤,还专门给诗人买了蜂王浆回来要给他补补,诗人最近老是感冒生病,要给他提高点免疫力,诗人是这个家的全部希望,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晚上等儿子熟睡后,夫妻俩在床上热烈庆祝。老婆很听话,诗人让她做什么姿势她都配合,亲热了一半,才想起没套套了,老婆又不在安全期。老婆说:“算了吧,明天再说。”
诗人心情好,说:“那怎么行,你不是男人,问题才解决一半是个什么滋味你不知道。”
以前也经常有做到一半就算了的,要么是没套套了,要么是诗人睡着了。但这次诗人的兴奋如何消耗?不做完肯定是睡不着觉的。诗人的狂性又来了,穿衣起床就要出去买,老婆只有迁就他。
诗人热气腾腾地从被窝里出来,在飘雪的冬夜,走在大街上,浑身像没穿衣服,雪风在他身体里肆虐,他一路小跑取暖。附近的店大都关门了,只有街上的烧烤铺还有零星的人气和热气。他鬼旋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有家偏远点的小超市还开着门,那里平时人气不旺,营业时间就比其他超市长。
买到套套,诗人却并不想回家,心里空得要命。老婆还在等他,可他知道回到老婆身边办完事也不能解决问题,他心里堵得慌,又束手无策。
诗人沿路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走一走浑身又暖和起来了。电影院门口还灯火通明,电影刚散场,一对对男女搂搂抱抱地散到街上,看得他眼里起火。
原来这个夜晚他需要的是一个情人。他第一次一年多了身边竟然还没有一个情人。
他突然恼怒起来,怪罪起了师姐,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情?他倒像个儿女情长的女人,而师姐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在这个飘雪的冬夜,有个情人拥抱在一起该有多美!
他这才想起他还没告诉师姐提拔的事。尽管会遭到师姐的冷嘲热讽,但通过讲述,通过讲述后师姐的点评和调侃,他的喜悦和喜悦背后的欲望真实都能释放。在师姐面前他本来就是无须遮拦的,任何遮挡也都会不攻自破,师姐总是躲在暗处的,而他这个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师姐想胳肢或击打他任何地方都是百发百中。
然而,如果生命中没有这么一个能让他无所包裹的人,就像是没有黑夜的长白天,该是多么令人倦怠啊!
毕业分手也一年多了,他突然很想念师姐,想见师姐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他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他还是固执地拨打了师姐的电话,竟然没关机,也没人接,他一连拨了三次。他突然有个冲动,想坐车到师姐的那个城市去找她,要是一年前,他早就这么做了,然而他现在只是动动念头,一年给人的改变是如此之大,他发觉自己真是老了。
他还记得读博期间的一个假期,他想见师姐,就在念头萌生那一刻,他立即去了火车站,买高价票去了湘西那个小城,他用当地座机给师姐打电话时,师姐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你疯了吗?”一见面师姐就气势汹汹地骂他,“你这个人太没理智了。”
诗人感到绝望,在这一点他们俩永远都无法互相理解。师姐太理性了,一个女人在情感上也这么理性是可怕的。诗人觉得委屈,爱一个人就不顾一切,这有错吗?他没买到坐票,一路站了十几个小时,师姐不但不感动,还毫无怜悯之心地要立即赶他走。他赌气要走的时候,师姐又把他追了回来。
现在别说是站,就是让他躺十几个小时去找师姐,他都没那个精力和心气了。
诗人买了套套回家,兴致全无,好在老婆已经睡了,灯还开着。老婆睡梦中的样子很丑,嘴半开着,裂着两颗大门牙,有点山顶洞人的味道。他不忍心看,他记得师姐第一次在相片上看到他老婆的样子时,很吃惊,对他充满了怜悯,说:“你应该离婚。”
师姐不说,他没发觉老婆有多丑,习惯了。后来他又注意到老婆的老相了,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七八岁,黑黄的脸,脸蛋上两块高原红。
自从注意到了老婆的老相后,夜里和老婆亲热时他就再也没开过灯了。
得知要提拔之后,诗人的身体便格外娇气起来,一会儿老胃病发了,一会儿老寒腿犯了,还感冒不断。师姐和老婆都催着他去医院,老婆是实心实意地着急,师姐则有点调侃的意思,知道多半是他的心理作怪。
诗人那几日吃饭不正规,胃有些疼,跟师姐在电话里说:“感冒还没好,胃又犯疼。”
师姐一副紧张的口吻说:“那得引起重视,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体垮不得。”
诗人觉得师姐的紧张有些作秀,口气也怪怪的,特别是“节骨眼上”这几个字有些刺耳,但也没心思追究,他也觉得该去医院看看。
师姐问:“你再按按你的胆囊那个部位,看有压痛感没有?”
诗人听话地去按了按,好像没有。
师姐又问:“再摸摸你的胸,感觉一下,有没有闷堵的感觉?”
诗人这才回过神来,师姐是在戏耍他,刚才上当了。诗人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呢?老子生病了,你狗日的还冷嘲热讽的。还是老婆好,老婆一听说我胃疼,赶快就去给我买胃药,还专门给我买了那种几百块钱的蜂胶,提高免疫力的。”
师姐刻薄道:“你老婆是担心她副总夫人没当上反倒先当上了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