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寒假回家,闪电般的结婚了,而且请了一个月的婚假,回来竟报告说意外怀孕。
好多人都在背后议论,包括师姐的导师,都在质疑她肚里的孩子,因为师姐回校时,不知是长胖了的原因,还是大家的心理感觉,看上去似乎有点出怀了。
男博士们私下里开诗人的玩笑,说那孩子可能生下来就会作诗。
诗人直喊冤枉,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尽管如此,诗人还是有些心虚,想起放假前那个激情的暴雪之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是师姐活该。
一想起师姐背着他结婚,特别是在他们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后,竟然能这么快地跟另一个根本就不爱的男人结婚,诗人心中就充满了无比的愤恨和屈辱。如果师姐在他面前,他会狠狠地揍她一顿。如果师姐事先告诉他结婚的消息,他也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破坏。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最后一个知道师姐结婚消息的人。
师姐决定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活,看上去这个决定来得有些突然,以她的经验,越漫长的抉择往往越是最差的抉择,她害怕抉择。
那么,什么样的抉择才是明智的呢?哲学家罗素也发出过这样的疑问:究竟有没有智慧这样一种东西,还是看来仿佛是智慧的东西,仅仅是极精炼的愚蠢呢?
读了博士的师姐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比以前聪明,反倒更糊涂了,更懒了,懒得去思考得失对错,她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每一个选择都是值得尝试的人生。
于是,她接受了副局长,接受了局长夫人这个让她有点别扭的新身份,她决定安定下来,她也该安定下来了。
从理论上说,师姐这么一个心气儿高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嫁给官场中人,但她嫁给副局长却成了最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有过恋爱,有过情书和情诗,所以她现在需要改变,需要一个老公,需要一个女儿,哪怕是别人的,需要一份婚姻,因为她从来没有过。
当然,局长夫人这个身份的确不是她想要的,这顶帽子就像一套戏服,或者像小孩子故意穿一双大人的皮鞋,或者说男人粗壮的脚踩着一双女人的高跟鞋,总之,别扭得很。
假如她嫁给了诗人那个疯子,那么,她将会成为什么呢?好像没有诗人夫人这个头衔,诗人不属于谁,诗人应该是大众的情人。
两边单位的同事都要求请客,副局长回来跟师姐商量,师姐心烦意乱,就像一个还在尿裤子的小皇帝,被后宫、太监和群臣拉着登基。
诗人送给师姐的是激情澎湃的情诗,而副局长送给了师姐一个女儿,一个他和他前妻的孩子。
没有定情物,副局长硬塞给了她一个银行卡,算是交了定金。他们没有谈情说爱,没说过情话,当然,他们都已经过了说情话的年龄。只是副局长第一次留她过夜时,在她耳边呢喃说,我想要你。
因为他想要,所以她就把自己给了他,就这么简单,不需要那么复杂的论证。她现在有一个思维方式,就是要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这个没为她写过一封情书一首情诗的陌生男人,没有像诗人那样为她痛苦过。这个没有为她发过疯的男人,将和她平平静静地共同生活。
对了,他们的结合,他的女儿果果起了决定作用。果果一见到她就非常喜欢,她也喜欢果果。
副局长说:“你看,果果这么喜欢你。”
师姐本想问:“只是因为果果喜欢吗?”但师姐没问,好像这个问题不重要了。
师姐不问,副局长自己补充说:“当然,我也很喜欢你。”
副局长问师姐什么时候和他去把手续办了。师姐母亲早几年前就开始给师姐准备嫁妆了,最近又常常去逛商场,把买回来的东西藏着,没让师姐看,怕这个倔脾气的丫头又产生什么逆反心理。母亲知道这次把女儿嫁出去这件事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分外小心谨慎,她经不起折腾。
假期里母亲又接到过诗人的几次电话,母亲口气明显冷淡了许多,母亲甚至想告诉诗人,以后别打电话来了,她女儿要出嫁了。好在母亲又多了一个心眼,怕她自己多事,女儿为此跟她赌气不嫁了,功亏一篑,或者,万一女儿跟副局长崩了,电话里的男人兴许还可以候补。
母亲为女儿费尽心机,这是她平生最大的一件事业,她怀着巨大的喜悦承受着这件大事成败之间的巨大压力。她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女儿的终生幸福。
她还想把女儿的婚礼办得盛大,但师姐反对。师姐说,她嫁了个二婚男人不值得这么张扬,他们去领个证回来就算了,婚纱照都不要。
母亲知道女儿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母亲又要生女儿的气了,以前那么多未婚青年追她,她像是哪根筋不对,把人家都给拒绝了。母亲记得很清楚,有个小伙子找到她,那么魁梧的男人,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恳请母亲在师姐面前说情。师姐回家来见小伙子在家里,门都没进就走了。
副局长的女儿果果很乖,五岁。都说后妈难当,要是个男孩可能还好点,女孩比男孩小气,更敏感。
师姐事先怀着畏惧,母亲陪师姐给果果她买了一条小公主裙。初次见面,师姐心里有些紧张,没想到那小姑娘见了她亲热得要命,扑到她身上来要她抱,还自己把裙子拿来在身上比画。
师姐:“到阿姨家去玩好不好?”
果果细声细气地说:“好的。”
师姐跟果果说什么她都回答好的,回头跟副局长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要跟师姐走,还主动来牵师姐的手,叫师姐“姐姐”。
副局长在旁边纠正说:“叫阿姨!”
一会儿果果又忘了,过来牵师姐手时,又叫了声“姐姐”。
师姐心里暖融融的,副局长在一边看了,也高兴得很,回头私下里跟师姐说,父女俩都这么喜欢你,真是缘分啊!
女儿的欢喜,使副局长坚定了娶师姐的决心。他带她出去吃饭,在一个叫五湖四海的五星级饭店。他不看菜单就点了十几个菜,她说太浪费了,就他们俩,她没吃过这么高档的饭店。
他们每次吃饭时,副局长都有很多电话,他感叹说他好久都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还是平头百姓好!
副局长在电话里跟下属用的是一种平易近人的商榷的口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姐去过副局长的单位,副局长把她介绍给他的同事,他的下属们全都起立,微笑着跟她招呼。她躲在他身后,腼腆地跟他们一一点头微笑。
副局长要去开办公会,她不能跟着他去,副局长就把她留给他的同事们照顾。师姐不知道该跟副局长的同事们说些什么,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他们给她沏茶,削苹果,跟她说话很客气,又说了很多副局长的好话,说副局长自从有了她之后,精神面貌好多了,每天都意气风发的。
副局长开会还没回来,师姐怕他们应酬她累着了,就找了个借口走了,让他们帮着跟副局长说一声。
最让师姐意外的是,副局长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副局长上门来做客,把师姐母亲请出厨房,半个小时左右就办了一桌菜:花椒鸡,小米排骨,干煸四季豆,剁椒鱼头,肚条汤,色香味俱全,很有点专业厨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