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说:“我老婆的脚一到冬天就冷得像冰棍,每天晚上都要我焐着才能暖和,老婆说我的身子像个火炉子,有我就不需要电热毯过冬了。”
师姐说:“那你还不赶快回家焐脚去?”
诗人说:“我今天想给你焐焐。”
师姐说:“我不需要,我体温高,自带火炉。”
诗人说:“这样的下雪天,要是能抱着你睡一觉就好了,你不要想歪了,只是抱着睡觉,又不做什么。”
师姐警觉到诗人要得寸进尺,立即表明态度,说:“不行,你必须回去!”
诗人耍赖说:“你要我走也可以,不过你要让我抱一会儿。今天在桥上我就有一个强烈的冲动,想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一动不动,让大雪把我们塑成一座冰雕。没抱着,我今天一天胸口都空荡荡的难受。”
师姐用手推挡酒气逼人的诗人,说:“回家抱你老婆去!我有人抱了。”
诗人只当是师姐随便找的一个挡箭牌,说:“不会这么快吧?骗人的!”
师姐就把和副局长相亲的事告诉了诗人。
诗人看师姐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愣了一分钟,突然暴怒起来,冲师姐吼道:“我再跟你说一遍,你的老公只能是我,除非你不嫁!”
师姐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嫁给你做二房吗?”
诗人说:“我离婚,我明天就去跟我老婆离婚!”
师姐说:“算了,今天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说着师姐就要穿鞋下床,诗人发起酒疯来,一把将师姐重重地摔回到床上,三两下就把师姐里里外外的衣服扒下来扔了一地。
师姐在反抗的过程中挨了他一记耳光,脸上热辣辣的,疼得眼泪都下来了。诗人边动作边恶狠狠地说:“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强奸!”
外面是寂静的夜,寂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有一首英文经典歌曲,叫《寂静的森林》,师姐百听不厌,觉得那真是一种圣境。
师姐很安静,全然没有别的女人事后的号哭和厮打。她想静静地享受一下这寂静的森林。
她的安静倒把诗人吓坏了,诗人是预备她爆发的,结果却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后怕,他怕她在思考什么过激的行为,比如自杀!这个念头把诗人自己都吓住了。
借着窗外影影绰绰的灯光,黑夜里师姐的眼眸静谧清澈,如一泓秋水。诗人情不自禁地吻她的眼睛,亲她清辉中莹白似玉的脸,喃喃地唤她“美人”。
女人和女人的差别真大,和师姐比起来,他的老婆太粗糙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他还没有仔细地在床上这么打量过他的老婆,灯一关,完事后转过背就睡了。特别是最近两年老婆身体有些发福,夏天老婆光着身子睡觉,腰上的肥肉横摊在床上,有点像老家集市肉铺上摊开的白花花的肥猪肉,让诗人想呕吐,便借口说儿子一天天长大了,不让老婆再光着身子睡觉了。
凭什么他就只能用他老婆那样粗粗糙糙的女人呢?他不是一路打拼也到了博士这个份儿上了吗?
他越想越生气,嘴摩挲到师姐肩头时无法自控地猛一下口,师姐一声惨叫,把他的愤怒惊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诗人赶忙安抚,自作主张地拿起师姐还赤裸着的胳膊扇自己的耳光,想把自己彻底打清醒。
师姐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对诗人说:“你走吧!”
诗人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走,我前脚一走,你就跳楼自杀了怎么办?”
学校上个月刚发生了一起为情自杀的坠楼事件,守门的老头亲眼所见,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女生从顶楼落地,像电影特技,送到医院就落了气。学校把消息封得很死,目前还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此事。诗人平常好跟那老头聊天,老头偷偷告诉他的。
诗人有些后怕,央求师姐说:“你别自杀好不好,你以后要我做任何事我都答应。”
师姐说:“真的?那好,那你现在就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诗人说:“我不放心!”
师姐说:“我跟你保证,我绝不自杀。你看,这是二楼,我就是跳下去也摔不死。况且,我妈妈就我一个女儿……”
诗人叹气,都是下雪惹的祸……
后半夜,师姐睡得很沉,连诗人是否打了呼噜都不知道,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还枕在诗人的臂弯里。
夜里的那一场大雪,第二天醒来就已化得无影无踪了。
师姐把诗人的那首《雪在你心中发芽》保存在她的抽屉里,替他收藏着,连同他以前的那些情诗,想着以后他可以结集出版。每次师姐拉开抽屉,感觉都是满满一抽屉的雪。
新千年的庆典仿佛还在昨天,转眼呼啦一下时间就滑出去好大一截。
眼看春节又要到了,校园里行李箱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响得人心惶惶。师姐喜欢过年,喜欢放假,喜欢流水一样的日子被什么事情打断一下。但诗人不喜欢放假。对他这种喜欢忙碌的人来说,一放假就闲寂无聊,就不知所措,同时也意味着有一个月左右看不到师姐。诗人尽管谈了很多次恋爱,但遇到师姐后,似乎才真正体验到了爱情的滋味,以及随之而来的所有离愁别绪。他和师姐交往,从来就觉得是正大光明的恋爱,而不是偷情,不是越轨。他的已婚身份也无法妨碍这个事实,在情感上,他感觉自己还是单身。
放假前诗人心情不好,跟师姐关系紧张,三天两头就要小吵一场,而毕业也一天天临近,所有因读书而搁置的生存问题都迫在眉睫了,对现实世界无能为力的郁闷日积月累,精神上有些不堪重负。
诗人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焦躁,他整夜整夜地坐在电脑前,在虚拟游戏时空里和敌人厮杀,直杀得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诗人终于理解游戏为什么会令大人孩子都痴迷了,那是一种发泄,满足人的天性里那种原始野蛮的征服欲望,甚至是施虐本能。
诗人挽留师姐多待几天再回家,师姐不同意,说要回去提前准备过年,母亲一个人在家。诗人送师姐去火车站,站台边的小店正放着费玉清的《千里之外》,很浑厚饱满的男中音:“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诗人此时听着,有一种特别的揪心。诗人揪心的是,师姐这个女人在他生命中注定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他哪怕拥有了她的身体,他也无法拥有她的心,她的心在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只能“遥远的相爱”。
师姐听这首歌又是另一番滋味。诗人的相伴相随让她感动感激,继而充满了爱怜。可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距离,他们必须保持距离,否则两个人都会遍体鳞伤。她不再年轻,有些经不起折腾了。
可是她多么渴望厮守,面对着以前和可预知的未来那一长串形单影只的日子,她常常对着电脑上打出的“厮守”这个词发呆,一阵阵地揪心。
可是,谁又能承担得起长久的相守呢?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座城市。
太遥远的相爱虽清苦,还是可以忍受的,甚至可以是有滋有味的,而长久的相守往往会令人倦怠。
相守和爱似乎不能两全。
爱人总是在远方,只能“用一生去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