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鹏
清晨,外出赶早。小巷的拐角处,一个早摊点,炸得金黄的油条,熬得喷香的胡辣汤。来自河南驻马店的老两口,乐呵呵地说,经营这个小店十几年了,中午还卖正宗的烩面。中午,东天山之巅。密雨笼罩着天山庙,冷清的大殿里,与来自商丘老家的居士谈故乡的村庄、塘坑、小河……旁边的侧房里,一张床、一个泥炉,陪伴老先生三年多了。傍晚,淖毛湖镇。一年只刮一场风(从春刮到冬)的胡杨林里依然狂风大作,路边的小村庄在昏黄的风沙中给人温暖和安宁。这里是十三师淖毛湖农场四分场,几十户人家全部是从河南迁移过来的,墙上“豫鑫饭店”几个字,显示出浓浓的中原味。在哈密,不经意间,常常以为还是在中原的某个城市。其实,这里是阳关之西,天山脚下。从郑州到哈密,飞行航程2100多公里,公路里程2500多公里。那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凉,忽悠了多少人啊,如今,身处哈密,处处感受到的是“西出阳关有故人”。菜市场里,你可以用纯正的河南话与大婶讨价还价;乘出租车,河南方言保管司机大哥听得懂;我的同事,做一手香甜的糊涂面条;门卫大叔,家乡的荆芥年年在种……“河南与哈密友好往来源远流长,大唐高僧玄奘(河南偃师),西行哈密并长时间停留。”一位新疆考古学家从历史角度评价。“郑州、哈密之间的航班次次爆满,一票难求。”哈密机场的信息,反映出河南援哈以来的频繁往来。“哈密的河南人有七八万。”哈密地区河南商会估算。而哈密市区20多万人,整个哈密地区50多万人,豫音怎能不浓?哈密还有更多的江苏人、安徽人、山东人、湖北人……他们和河南人是华北大平原上的亲戚,是黄淮两岸的老乡。然而,地缘的联系毕竟是表面的,感受最深的,却是精神上的相通。新疆各族人民的形象,如“天山雪松、绿洲白杨、大漠胡杨、戈壁红柳”;河南人民的形象,如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所概括:“包容宽厚河南人、忍辱负重河南人、自尊自强河南人、能拼会赢河南人”。两种形象,一种精神——大局、大仁、大义、大气。所以,两个地方,一种感受——在两千公里之外的哈密,不是塞外,是家乡!来到哈密,名曰援疆,却感觉是建设家乡。走在哈密的大街上李宜鹏一走在哈密的大街上,以我的步伐,不快不慢,每走50多步,就会遇到什么?相信很多人难以猜到。
广东路——爱国南路——文化路——建国南路,每天走路上下班,用时40分钟。40分钟时间里,几公里长路,每走50多步,就会遇到一个垃圾箱。有不信者,请走一路试试,看是否可信?灰色的垃圾箱很普通,分为可回收和不可回收两个箱体,上面的盖上嵌着烟灰缸。然而,看着这些普普通通的垃圾箱,却是莫名的感慨甚至感动。因为它们都很干净,也很少有损毁的。
感慨来自对比。其他省有的城市,很宽阔的大街,热闹的人流,然而你一路上难以找到几个垃圾箱,就算有,也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了,也就难怪街道上烟头、纸屑随处可见,扫不胜扫了。一次在伊吾县街头散步,随手把烟头扔到地下,同行的一位援疆干部赶紧捡起来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他说:“当地人没有随手乱扔垃圾的习惯,都是扔到垃圾箱里,咱们也要向人家学习啊。”文明的习惯在于自觉,更在于养成。走在哈密整洁的大街上,感动于哈密人文明卫生的习惯,也同样感动于城市管理者的细心和周到。一只小小的垃圾箱,一面城市文明的镜子。二走在哈密的大街上,不经意间,碰到一块绿化带,绕着绿化带边看边走,一抬头,面前的一幢建筑物竟然就是行署大楼。而对面的地委办公楼,同样与街道仅仅是一个绿化带相连。地委和行署大院,就像是一个开放式的城市小广场。见惯了某些城市里党、政办公场所的高墙大院,警卫森严,刚来时还不相信地区最高机关大院,竟然是这么完全开放的一个公共场所。但事实的确如此,包括哈密市、巴里坤县的党委、政府机关大院也都是全开放式的。
夫妇可以推着童车在地委行署办公楼前的空地上看孩子蹒跚学步。绿化带临街的一边还有长椅,行人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打盹,而背后,就是没有任何阻隔的地委、行署办公楼。开放的环境与之相连的是开放的心态。没有了围墙,哈密的官员也似乎去掉了不少的“官气”,徒步上下班或办事的哈密官员不在少数,我就曾多次见到级别甚高的地区领导,独自徒步走在哈密的大街上,融入街上普普通通的行人之中。走在哈密的大街上,作为一个援疆干部,常常感动,且感到,援疆真是双向的,哈密的不少经验和做法,的确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哈密小吗?哈密大啊!李宜鹏来哈密之前,翻查资料,心中不免得出个结论:虽然哈密地区的面积有15万平方公里,几乎与河南省的面积一样大,但从市区的人口规模、经济发展总量来看,与河南18个省辖市相比,属于小字号。
初到哈密,市区一转,似乎更印证了先前的观点:主干道就那么几条,热闹的商业区也就两三处,放到中原,哈密就是个典型的小城市。然而,在哈密住的时间长了,却越来越发现哈密大,这种大,不是表面的,而是内在的。
清末林则徐有联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形容一个人胸怀的博大。“有容乃大”,用在一个城市身上,哈密当之无愧。一个中小城市,有一两家支柱企业就算不错的了,更不用想有500强企业的影子,然而哈密竟然像个大肚子弥勒佛,一口气容纳了28家中国500强企业在这里扎堆发展。吐哈石油基地就如一个漂亮的城中之城;新疆广汇的煤化工基地,在戈壁滩上蔚为壮观;哈密重工业园区内,林立的厂房拔地而起……兼容并蓄,群“雄”云集,哈密的未来无可限量,此乃大者。来到哈密,认识、结交了许多好朋友,其中不少是少数民族朋友,有维吾尔族的艾尔肯、哈萨克族的塔斯肯、蒙古族的小余、俄罗斯族的小池等,朋友们在一起谈天说地,无拘无束,丝毫没有任何隔阂,亲如兄弟姐妹。在哈密,有37个民族共同生活,时间长了,你发现这是个祥和、安宁的城市,友善、热情、快乐,是这个多民族城市居民的显著特点。和谐相处,平等相待,哈密的胸怀深厚宽广,此乃大者。
哈密人说“口内”,仿佛很遥远的地方,身边的汉族朋友,祖籍多为河南、甘肃、陕西、山东、江苏、浙江、湖南、河北……哈密是个地地道道的移民城市,这里没有排外、歧视某地人的情况,也没有攀老乡、结圈子的陋习。无论来自哪里,只要是生活在哈密,咱就是哈密人。齐心协力,共建哈密美丽的家园,此乃大者。看惯了东中部的城市,你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得到,市中心什么模样,郊外什么模样,一条大街,除了楼还是楼,单调乏味的城市很少能给人惊奇的感觉。但在哈密,经常给我惊喜,大街旁的一个院落,里面郁郁葱葱,竟然种满了果树;城市不再是钢筋混凝土的森林,而是绿荫掩映下,果香飘散,各种风格的建筑交错其间。走在哈密,看不完的景观和景色,此乃大者。有句旅游广告语:“哈密是新疆的缩影”,是指哈密的东天山风光是新疆各种风光的浓缩,游了哈密,就等于游了全疆。但从人文和发展上来看,还可以说,读懂了哈密就读懂了全疆。听别人讲那过去的美景李宜鹏曾做了一个梦。梦见漫步在戈壁滩上,放眼望去,大地上面铺满了五彩斑斓的玛瑙石,染得天空也绚丽多彩。最美的童话世界也不过如此吧?身临如此美景,梦中的我亦在感叹:多美啊,是做梦吗?可惜,只是个梦。但的的确确,就在一二十年前,这样的美景真真实实存在着。别人讲,过去淖毛湖的玛瑙滩,全都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玛瑙石,漂亮极了。别人讲,过去大南湖的戈壁滩上,硅化木集中的地方,巨树般的硅化木成片成方,如倒伏的森林一样,壮观震撼。别人讲的,应该不假。
哈密荣膺全国“四大奇石之乡”之称,就是佐证。可惜,晚来如我者,只能听别人讲那过去的美景。大南湖的戈壁滩和淖毛湖的玛瑙滩,我都去过。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美景可言?呈现在眼前的,只有灰黑的戈壁碎石一望无际,间或,一道道车辙在戈壁上划出丑陋的线条。短短几十年光阴,曾真实存在的美景怎么就消失殆尽了呢?那么多的玛瑙和硅化木到哪里去了呢?物质不灭,东西还在。只不过它们离开了大自然的怀抱,变成了某些人身上的装饰,家里的摆设,炫耀的资本。经常可以听到有些人眉飞色舞地吹嘘,家里的硅化木如何如何高大珍贵,收藏的玛瑙石如何如何价值不菲,说到得意处,唾沫星子乱飞。原来无人捡拾的石头,如今登堂入室,变成一己之家的私品,身负增值保值甚至价格暴涨的重任,欲传之二世、三世……乃至千世、万世。石,何其幸也?原来任人观看、踩踏的石头,千百年来接受着千百人的由衷赞叹,如今或被囚之木盒,难见天日;或被置之私宅,只能接受主人射来的贪婪而非审美的目光。石,何其不幸也!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有人把价值连城的字画、古董、奇石等无偿捐献给博物馆,独乐乐变成众乐乐的同时,得到的很多评价却是一个“傻”字。是傻吗?就因为聪明人太多了,五彩的玛瑙滩才迅速消失了。就算聪明人能把最巧夺天工的奇石传给他的子孙,但聪明人的子孙后代却再也看不到那梦幻般美丽的玛瑙滩了。是聪明吗?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终究还是消失了。曾随朋友去大南湖的戈壁滩,在别人曾无数遍捡拾过的地面上,把别人淘剩下的巴掌大小的戈壁石头,装进了口袋。唉!夏日两则李宜鹏过了立秋,又过了处暑,炎热的夏日终于要过去了。
哈密的夏日真是长啊,自3月份刮了几场昏天黑地的狂风后,人们似乎还没有感觉春天的到来,就直接从冬天进入夏天。白天夏日的主题就是热。
哈密的热,还伴有两个特点,一是每天热的时间长。从早晨七八点日出,到晚上八九点日落,整个白天晴空万里,就连云彩似乎也被烤干,火辣辣的太阳完全主宰着大地,并且是酷热,40多摄氏度的天气常有。二是持续热的时间长。在中原,夏季气温30多摄氏度也很平常,而且湿度大,热起来让人胸闷气短,但极热的天气反而有盼头,因为往往极热之后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浇透了酷热,给人以短暂的清凉。但在哈密,就别有这种奢望,热起来日复一日,没完没了。每天一睁眼,第一个念头便是“又一个大热天啊”。整整一个夏季,雨是下了三五场,但短暂的雨水让人还没有感到凉气,顷刻间便被烤干蒸发了。想要清凉,不是盼天,而是盼月,盼季。热的时间长了,总也有好处,比如,咱们的哈密瓜,怎么这么甜啊!夜晚白天的确太热了,老百姓的生活,似乎在夜晚才开始。
哈密的夜晚,没有知了的喋喋不休,也少有蚊子的猖狂攻击,夜晚的主角是人,风景也是人。夜晚的风景之一在夜市。
哈密的夜市地摊之多,放在任何一个城市都不逊色,而且生意似乎都不错,特别是向阳路、大十字等夜市密集的地段,桌子一张张紧挨着,人们密密麻麻地坐着,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深夜。为什么哈密的夜市受欢迎呢?我个人认为,一是白天被大太阳逼进屋里,夜晚想到外面透透气,“放放风”。二是哈密的什么最好吃呢?烤羊肉串,远远闻见那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三五好友地摊一坐,谈天说地之余,既能放松心情,又可享受美味,更因为所费不多,自然受普通市民欢迎了。漫长的夏季,如果没有夜市,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夜晚的风景还在广场。夏夜的哈密,哪里人最多,最热闹?答案是健身广场和人民公园。晚饭后,到南粤健身广场和一路之隔的人民公园,常常可以消磨几个小时。在小湖边溜达溜达,消消暑气;在健身器材上活动活动,松松筋骨;篮球场上,年轻人龙腾虎跃;羽毛球场上,全家其乐陶陶;当然,更少不了广场上翩翩起舞的人群,几百人的健身舞,各种各样的交际舞、民族舞,舞者自得其乐,观者也跃跃欲试。文字对健身广场的描述是呆板的,无聊烦闷时不妨亲自去体验一番。在那里,众多欢快的市民,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孤单;同时,心性又是自由无拘的。
在哈密感悟辩证法李宜鹏从中原来到哈密,距离的长度——两千多公里,火车要晃荡两天两夜之久;空间的广度——中间相隔险峻的秦岭,富饶的关中平原,厚重的黄土高原,狭长的河西走廊,苍茫的戈壁滩;时间的差异——中原夜已深,哈密仍明亮。还有生活习惯的差异,工作性质的差异等,时空产生联想,反差产生感悟。在哈密,我对辩证法有了更深刻的感悟。比如对热与冷的感受。
2011年12月29日,初到哈密,碰到一场大雪,哈密人说,这是久违的一场雪了。雪虽美,温度却降到了零下30摄氏度,从家里带一件棉大衣,感觉应该很保暖了,在郑州很少有穿的机会,但走在哈密的街上,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于是匆匆买了一件羊毛里子的大衣,厚厚的有十几斤重,身上不冷了,但耳朵冻得麻木,在院子里打几分钟篮球,手就冻得不听使唤了。郑州最冷的时候也就零下10摄氏度,给郑州的朋友们报告这里的天气,总是传来一声惊叹:“这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