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时,喜欢养猫猫狗狗各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成年后却很少养。
养得较多的是那种本地的草狗、狮狗、小狼狗,那时候的家庭所能承受养得起的,无非这几种。感情最深的是一只平淡无奇的本地狗,我唤它“小黄”。
它是七只小狗的母亲,也是我近乎自闭、玩伴稀少的童年时,最好的玩伴。
使我每每想起小黄,都会心生暗澜,是有一次我与家人乘摩托车去别的县城,因为有急事,车在道路上疾驰。小黄跟在车后奔跑了好久,怎么训斥它回去,它也不停下,也许是以为我们要离开,它担心与主人分别。最终累了,远远地被甩在好远处。
我自是以为小黄与我们失散了,它已跑出家太远,又不知道我们去往何处,它会成为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那几天,我始终非常难过。
隔了一周后,返家的途中,我低着头坐在摩托车后,一言不发地想着它。经过我们最后见到它的那个路边时,竟然听到了狗吠。是它,小黄,再次欢天喜地地奔跑在车后。
真是太惊奇的事。它是如何辨认出主人的归途,又是如何等到主人的返程?因为气味,还是目明,还是冥冥之中的天赋?以及,在这空旷田野的六七天时间里,它有没有食物?它是如何傻傻地等待在田野树下,也许主人永不会归来,它还是等下去了。
所以,我在后来看到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有很深的感同身受。
如果说狗是忠诚的,重感情的,它也是“入世”的。猫则是“出世”的。
其实小猫咪是最可爱,即使毛色灰褐得普通。它颤巍巍走到你跟前叫唤,不生不怯,又有节制。你走近它或低下身子,它也不闪躲,依然定定地立在那儿,有不知的亲近的美。
不过,猫长大了后,却多了懒散,一点狡黠,一点傲慢,见了生人会迅速跳开,也有了攻击性,亦比狗薄情。如同人失少年。
念大学的时候,某个深秋,宿舍楼下来了一只流浪猫,蹿至宿舍六楼。去抱它的时候,左手的虎口被咬到了。一道1cm长的伤口,有深红的血涌出来。寝室的室友用酒精棉签帮我消毒,撕开一张创可贴帮我处理伤口。
可爱的猫。只是饿了,或者只是淘气。用牙齿、爪子在我的手背轻轻扑咬嬉闹。我本能地扯了一下手腕,想要抽离出来,结果,划出了伤口。只是一只生动的孤单的温软的自恋的猫而已,为什么我会对它怀有戒心呢?也许像很久以前有人对我说过的,“你把自己藏得太深,对这个世间始终怀着敌意,看似平静的湖面,却深隐着望不见湖底的黑暗”。诚如此,我是要有一口隐匿的树洞,才肯安全地暴露与倾诉。
可恶的猫。为了这道1cm的伤口,不敢碰生水,也执拗着不去打针。疼。浪费。也麻烦。接下来的时日里,我只能用一只手笨拙地挤毛巾和洗袜子,换下来三天的衣服统统搁置在塑料袋。
也不敢洗澡,都一周没洗了。担心伤口一旦感染发炎,就不能和大伙儿一块玩了。所以我得把命给留着。等待伤口愈合。还得靠双手去与爱过的人牵手和拥抱,与深爱着的人挥手与告别。我要苟延残喘,珍爱生命。
大学毕业后,除了一只巴西小乌龟,再没有养过别的小动物。
这只不会与我互动的闷得发慌的小乌龟,只要有水缸、彩石跟小虾,就可以很富足地成长起来。如此省心,我便愿意在忙碌浑噩中许给它一个小小世界。高兴了,就跑过去调戏它,把它翻过来当不倒翁;累了,就懒得理它任其自娱自乐或者干脆冬眠。
也许所有沉溺于长久独处,并且内心世界足够丰盈安静的人,总是在现实中有所缺失和内心藏匿着阴影的。会想要养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作为一种生之岁月里的补白。因对自身的被爱价值与爱人能力有怀疑,所以要去寻索,去练习,去印证。
所以,有时候还想要再养条狗。与人交流对我而言,始终是一件艰巨而吃力的事情,而与小动物不必,至少不需要运用到人类那些拙劣的言辞来与之相待。最想要养的是一条浅棕毛色的狗,要大只,像松狮那样的。有大大的耳朵,性格温和,走路的时候还会听到毛绒蓬松的声音。
我无比美好地想,我要跟它一起散步、尿尿、打球、吃饭,我洗澡的时候也给它洗澡,然后一起看安东尼奥尼的碟,读王尔德的诗歌,抱在一起睡觉。
想想就觉得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