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告假修养的日子里我和嫡福晋、李氏换着来正苑照顾,打从入府还从没有这般与他相处过。每日我为他读诗,他教我习字,从陶渊明到王维、苏轼,读的多了难免聊上几句。
“今天读什么?”
“归去来兮辞。”他问的闲适我答的随意。读完后从一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聊开,越聊越发现我们之间的契合,也越了解他极高的造诣,一月下来又不免心生几分倾慕。
三月开了春,他的伤痊愈,而秋迟与十三的婚期也将至。府里送的礼向来由嫡福晋准备,无需我插手,只是秋迟不同于旁人,送她的礼怎么能借别人的手。本打算绣一套百子千孙被送她,奈何耽误了一月,最后只能改绣为画了。
到了那日,还没去求他带自个儿一起去,正苑已有人来传话。欢欢喜喜的梳好妆,又特意换了身海棠色旗装才去正苑找他。原以为嫡福晋也会同行,没想到竟是两人相携一起至十三府邸。
秋迟早年与十三相识相知也算是青梅竹马,如今虽是侧室有所委屈,但好在十三有心,关起门来给了她一应大婚礼仪,观礼的只有我们二人。不过,于他们来说,够了。
拜过天地留了他们兄弟喝酒闲谈,我与秋迟则是回屋去说几句悄悄话。一回房里那丫头就忍不住想掀盖头,忙压住她抬起的手打趣她:“盖头是要等十三来挑的,瞧咱们新娘子急的~”
她一听哪里肯让,在我身上轻拍一下,嗔道:“我是图跟姐姐说话方便些,你还笑话我。”
“好好好,不笑话你了,趁十三没来可得跟你好好聊几句。”
秋迟将屋里的人悉数打发出去又把我招到身边,才小声说起:“姐姐,府里立了侧福晋,接下来就该迎嫡福晋了吧,听说圣上和敏娘娘已经在为他挑了。”
从她话里听出了落寞,轻轻覆上她的手开口道:“傻妹妹,从你喜欢他的那一日就该知道,他家里会有各样的福晋...他们的身边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是不是?”
感受到秋迟反手抓紧了我的衣袖,她不断的摇着头:“姐姐,可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他身边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一起玩儿的不是就只有我一个吗?还是这么多年都是我错了?”
我知道秋迟是聪明人,不过是在这个时候才钻了牛角尖,想点醒她,但很多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口,害怕说的太重伤了她,转了几遭最后问她:“真的爱他?”
她毫不犹豫的默默点头。
“既然你爱他,就该在乎他的心里有谁,而不是看他身边有谁。只要他心中有你,即便嫡福晋进门儿也不过是个摆设,如果他心中没你,即便日后家中只有你一个又有什么意思?这些年你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他的心中一定有一个位置是属于你的,别人抢不走也代替不了,就看你信不信他。”
“我当然信他,不过比起这些说说的话,我更在乎的是他的人在不在我身边。”
张口欲言,忽听外面传来动静,想是十三来了,最后对她说一句定她的心:“既然信他,就应该知道以十三的为人,定不会负你。好妹妹,自己的幸福把握住了。”看她镇定点头我也更加安心。
到屋外跟十三打了照面,看他笑的有猫腻,有心问他又怕四爷在外久候,匆忙去寻人回府。一路静默,到家后得他允准自行回院。折腾一晚有些乏,梳洗过就想早早休息。榻还没碰到先听见门开的声音,心下一紧有了猜测,转身去看果然是他。即便我们一直在试着接近彼此,可我还没想过这一步,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
“大晚上,您怎么来了?”
他不急回答,只是牵起我的手,将我引到榻边,坐下才道:“我不想等了。”
“我……”他来的突然,说的突兀,让我一下摸不着北,羞低了头说不出话来,又不动声色的将我们之间拉开些微的距离。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解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了解不透彻的,若是因此而全心去相信,那到时候苦的是自己。你如此,我亦是。旁人觉得我一贯清冷,让她们恐惧,所以她们对我只有敬畏,但我自己知道,我并非存了这样的心思。我不想和任何人接近,一丁点也不想,可有时候又迫切的想,却一直遇不到这样一个真心以待的人。我总是习惯性的把她们全部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直到遇见你,从第一面我就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在你面前我似乎才能做自己。我不想再辜负真正了解我的人。”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又字字发自肺腑,说不感动是假。刚才与秋迟谈话,她爱一个人要的是独一无二的陪伴,而我只求真心,现在他将真心相付,我再说不出任何的拒绝。偏首小声道一句:“去吧烛火吹了吧。”
他先一愣,又反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话一入耳脸上添了几许绯红,笑他不正经。笑还没收就被他捉去了手,放在他第一颗扣上。从未觉得衣衫是如此难解,我似幼童,笨拙的去摸索……
夜,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