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雪地里许诺之后表面上看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与他仍旧各过各的。可是,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才知道。
前一日刚说四爷字好想拿来当字帖练,第二日正苑就送来几幅,写的还是我最喜欢的东坡词,而后每隔几日便送几幅;不知不觉间,喝的茶也换成了君山银针,这样稀罕的贡品从哪儿来不用管家说也明白;除此之外,大到文房,小到衣食,莫不是我所钟爱的东西。
当今日字帖送来时,流萤止不住夸赞:“夫人您瞧,四爷多有心。”
手中笔一顿,笑睨流萤问道:“是四爷有心还是你有心?好丫头,越发会做事了。”这话一出口流萤忙寻着借口跑出,懒得跟小丫头计较,只认真去临摹桌上字帖。
转眼,新年已过。过了年他说要去巡视永定河工程,需离家几日,想着有嫡福晋去打点一切就没去凑热闹。我还是没学会,当着他面来表达我的关心。
在他离家后,找了小厨房里的厨娘来打听他爱吃的饭菜,认真学了两道。为君洗手作羹汤,我的尝试想必他懂。
半月后等到他回来,傍晚做了两道小菜让流萤拿了食盒绕至正苑,却瞧见小厮都在外边儿站着,上前问了知道是久言在里边伺候。刚想推门而入就有人上前阻拦,说什么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准进书房,没有跟他们再多说,从流萤手上接过食盒推开门前那人径自入内,反正在他这里不守规矩也不是一两回了,不在乎这个。
进了屋看到他斜靠在榻上,又看到久言的手忙脚乱忙,再看清她帕子上得猩红自己也惊了。不过一瞬已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立刻打发了久言去找药过来,自己去接过久言手中的帕子,又将他平平的安置在榻上。同时让流萤打了盆温水进来,念及他定不愿别人瞧见他这幅样子,把流萤也遣了出去。一室寂静,只余彼此二人。
浣了帕子才轻轻擦拭他胸前的伤口,柔声道:“为什么不传太医,这么折磨自己,何苦呢?”
闻声他重新睁眼,呼吸也稍稍有些急:“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习惯了温和从容的他,见过了深沉内敛的他,如今这样一个憔悴的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离家不过半月,总觉得他人瘦了,面上满是风尘劳累。本以为这个时候他多少会有些不同,不想一开口还是那样的态度。摇头轻笑:“怎么,你这地方我还来不得了?若是四爷不愿看见我,那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我,没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才接道:“别闹脾气,我很累,你能不能体谅我一次?”
本是句玩笑话,不曾想他的表情越发认真起来,半响未听到他开口,只当他是累了不想再被人打扰。仔细为他擦拭一番后替他上药包扎,弄完转身欲离,想着让他好好歇息,下一刻便感受到衣角被人轻触。回头看去是他艰难的伸出手,而眼中更见一丝的彷徨无措,这样的他,即便我再有脾气语调也不禁软了几分:“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了。”
之前却是跟他闹过脾气,只因彼此心中各有难舍的牵挂,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重新开始,今日便算是一回尝试吧,何况他也从未用这样几乎带了恳求的语气与自己说过话,再坚强的人也总会有脆弱的一面。
回身坐在榻侧边缘握了他的手,含笑道:“怎么就不体谅你了?可甭冤枉了我。好,不闹了,累了就歇歇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轻轻“嗯”一声又阖眼不语,我就这样静静的陪在他身边。此刻没有尴尬没有扭捏,仿佛这一切所做所为都是理所应当的,倒有了几分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味道。眼前之人也许会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但我却依旧踌躇,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可以走进他的心里,忘记一个人太难,无论我还是他。
看着他意识渐沉,慢慢地将他的手放好。安顿好后转身去把久言叫到偏阁,问了此事缘由。如果单是受伤,以他的心性不会消沉至此。而久言的答案,该是意料之中的,原来是裕亲王二子的嫡福晋殁了,裕王二子嫡福晋……是嫡福晋的姐姐,难怪……
轻叹一声,问久言:“他们的故事,可以告诉我吗?”
久言略一沉吟娓娓道来,在她的讲述中,我终于明白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自幼离开母亲到孝懿皇后身边,不过几年又猝失养母,再回生母身边又多了十四阿哥,原本就淡的感情更是被分的所剩无几,而圣上又一心扑在太子身上……那个时候愿意理他,愿意陪他,愿意听他的只有一个她,怪不得他至今难忘放不下,这样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所谓的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不管是嫡福晋,还是我都无法代替的。听着听着,我忽然开始心疼屋里的那个人。
再回到里边,看着他的睡颜,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我伸手去轻抚。伤总是会好,那么心呢?已经交付的真心是否还能收回?沉思了一阵才抬眸望了他,发现他已醒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如此直视他脸却不由自主的烫了起来。
有些羞涩但眼神满是坚定,指着他心口处道:“你…是否愿意以后把这里交给我?”他曾经多次问过自己,是否真正想过走进他的心里,现在这样的话出口,算不算一个回答?
他久久不语,阖眸再睁开,眼中清澈,不复往日的深沉,回我两字:“可以。”
静静的等待他的答案,“可以”两字入耳心下终于安定,笑意更甚:“等你好了该给我立个契约,免得你日后反悔。”知道他疼,只是忍着不说,希望这样看似轻松的话语可以缓解几分他的痛楚。
他努力的扯了扯嘴角,虚弱道:“都答应你了,还怕我赖,你不信我?那等我休息够了,白纸黑字的给你写下来。”
我与他,两个被动的人,小心翼翼的开始靠近。
当他睡去,重归寂静。似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以静为主,但今时不同于往日,甚至有些不习惯。进贝勒府是王命难违的无可奈何,那时告诉自己要心如止水,哪怕守着往事的回忆也可过一生。所以初见时曾对他说彼此熟悉需要时间,而他也给了这段时间,距那次有多久了?自己都快忘记。能记着的只有第一次见面他承诺终生不欺,第二次雨中他的冷漠与疏离,还有雪地里他幼稚又霸道的将自己推倒在雪里,还有每一次被掠夺的吻…桩桩件件清晰如昨,原来我们之间已有这么多回忆。而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彼此熟悉,不过是大家都守着自己心中的执念不愿放手罢了。
人人只道四爷清冷难以接近,可那次交谈之后我才明白他的不爱是因为深爱,既然他可以这样对一个女人,或许日后他也会这样对我,不管他会不会,至少现在我必须这么告诉自己。
我不知道选择他是否正确,也许我们都在赌,赌一段情,赌一生。为他掖好了被角轻声呢喃:“我信,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