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圣驾南巡,留四爷和十三监国,到四月仍未回銮。他繁忙之余少来留宿,即便人没来字帖依旧送到。
现在的日子过得惬意,我满足于这样的闲适。本以为可以跟过去彻底的诀别,但总是天不遂人愿,门房递来拜帖——九福晋董鄂氏。我与她不算熟识,只在翊坤宫中见过两面,今日她忽然登门让我莫名不安。
让流萤将人好生请进来,还没看清人模样她进门边跪了下来:“求四嫂救九爷!”
被她此举吓一跳,忙上前去扶人:“九福晋这是做什么,这般大礼我受不起,您先起来咱们才能好好说话。”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便会意,先把屋里的人打发出去,才引她落座给她斟茶:“现在没外人在,有话您可以放心说了。方才说让我救九爷,他又何难,又岂是我能救得了的?”
“四嫂不知,前几月四爷与十三爷去永定河巡视发现一些事情牵扯到了九爷,偏偏此时四爷又凑巧遇刺受伤,两件事碰到一起,四爷难免有所误会,这几日……四爷开始不断的挑九爷的错处,在这样下去怕是永定河的事也要瞒不住了!”
“什么?!”他受伤一事从未对我细说,我也不好多问,没曾想竟还与胤禟有关?疑惑绕在心头,不接话茬反问她:“那九爷……到底做了什么事?”
“九爷……他……贪墨,妾身知道九爷有错在先,这事我们不该开口,可万岁爷素来厌恶此事,如果四爷一旦上奏圣上震怒后果难料啊。求四嫂替九爷美言几句,请四爷高抬贵手!”
替九爷美言?呵,原来他把我放在这里,还真是有用武之地。听了她的话我暗自沉吟,前因后果仔细一想,刺杀的事他做的出来,反而我不信四爷是公报私仇的人。何况,在他让姑母去请旨替我赐婚的时候,我与他就再无关联。而我,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再去管他的事。
“贝勒府家规森严,朝堂之事,我说不上话。还望九福晋见谅,您还是请回吧。”
逐客令一下她哪里还坐得住,复又跪了下去:“我知道您的话四爷一定会听的,您就是不看在我们俩的面上还有宜妃娘娘啊,九爷真出了事您让宜妃娘娘怎么办?”说着她已忍不住落泪,拿出一方绣帕双手捧到我面前。
绣帕一角小小的海棠,只看一眼就想起,是初见时他抢去的。没想到,我是棋子,我送的东西也成了他拿来诓我的道具。五年情分?怕是我一个人的情吧。也罢,为了姑姑,为了郭络罗家,此事就当我与他最后的交集,从此以后生死无关。
将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问道:“九爷当真没有伤四爷?”
她闻言猛地摇头:“没有没有,九爷只是谋财,怎么会害兄弟的命呢!”
“好,我在信他一次,我尽力一试,成不成的你们也别报太大期望。”
“谢四嫂!”
送走九福晋后就往正苑走。一路走的极慢,脑中不停的思索着该如何跟他开这个口,平日里不短的路,偏偏今日到的快。小厮道四爷一人在风息轩,便径直来此敲门而入。
我走到他身边,他静静望着我,不复其他。
看他孤身立于窗前一脸的淡漠,眼角眉梢尽是疲倦。不忍心开口,又不得不开口。依着他的性子,直说只会被堵回来,思来想去只能用激将的法子。
“以四爷如今的风光还有闲时在府中静思?不用去看看有什么人需要检举,有什么事需要揭发?”
他一时没有反应,眸中越发清冷难辨:“风光?呵,是风光。不该你问的,少问,不该你说的,少说。”
“那跟我有关的事儿我可是能问能说?”
他转望向旁处,轻叹口气,似是无奈:“罢了,你问吧。”
“为什么最近针对九爷?因为永定河的事?如果是,那是误会,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我急切的语气招来他探寻的目光和冷冷的话语:“无论他有什么错,为他求情的都不该是你。能不能放他,也不在我。”
我大抵明白他的冷漠从何而来,但到此我没有退路。一咬牙将话顶了回去:“是,不该我站在这里,那四爷觉得是不是该宜妃娘娘来求这个情?不在您?您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处心积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哪怕今天是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就这一句话,你没资格替他求!”他步步紧逼,引得我不断后退,又语调渐高,冲我吼了出来:“郭络罗故语,你胆子也太大了!”
没资格,是啊,我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替胤禟求情?我的满腹委屈和无奈他不懂,又被他这么一吼,所有的难过悉数冒出:“没资格?你怎么知道我没资格?你又凭什么说我没资格?!”话一说完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我的脾气不该冲他,“既然您话已至此那我也不敢在强人所难,妾身告辞。”
他一把将我手腕握住,不待我反抗,便伸手紧紧地攥住我的下颌,冷着声调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不是想说吗,你继续啊,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资格,好一个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资格,你的资格,只有我能给你,你有没有资格,也是我说了算!”
他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让我惶恐。下颚吃痛难以脱身,艰难挤出一句:“放开我……”
忽然之间他手下松了力道,将我往后一推,冲力之大使得自己狠狠的摔在了坚硬的青石地上,为什么我们每回在一起总是这样?嘲讽的笑还为浮上脸颊,下腹便传来一阵疼痛,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裙衫,直到它染红,孩子两个字才如炸雷般在脑海划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待意识恢复,除了痛再也说不出别的字。
他愣神的比我更久,到我呼痛才走过来伸手抱起我,往榻的方向去,边走边喊:“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其实,这个男人看着冷冷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他也会发脾气,也会彷徨无措。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故语……”
听着他声声的呼唤,感受到他的着急,很想安抚却实在没有力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小声留给他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