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镇一名为宋徽宗所赐。当年,一条天泽河直通淮河,交通便利,四方商贾无不在此泊船,上岸交易,再一头栽进天泽镇大大小小的妓院。
董天之就生长在天泽镇。只是,董天之从不与天泽人来往,因为他不屑。董天之不屑天泽人是因为董天之有一宝物——青花罐!
先前,天泽镇有一名叫小红的妓女,一夜正与一江西瓷器老板风流,不料妓院失火。那瓷老板重情,将小红姑娘压于身下,自己任火烧身……小红姑娘虽保得性命,但烧伤严重,美貌尽失。董天之的先祖为人善良,出资医治了小红,并纳为妾。小红姑娘唯一的嫁妆——瓷老板送她的青花罐,也自然成了董家财产。
董家起先并不知道这青花罐价值连城。后来才明白,它出自青瓷故乡越州,烧制于青花瓷顶峰时期的元朝后期。罐面图文并茂,栩栩如生,为传说中的鬼谷下山图:打头一人巍峨挺拔,端坐麒麟和威龙共拉的两轮车上,气宇轩昂,气质非凡;身后,一人骑狮,身着荡荡铠甲服,举着猎猎鬼谷旗;后一人驾虎,肩扛五环鬼头刀,刀锋吹发,环环追命。画工细腻,坚挺似剑锋,柔顺如飘丝,柔中藏钢,钢里有棉,即便放大百倍,也毫不虚幻空洞。罐体釉面呈青色略带淡黄,晶莹锃亮,圆润碧翠,匀净柔和,呈玻璃质感,类冰似玉。夏日触摸如丝丝涓流直沁心脾,炎热顿消,寒意猛生。胎质细腻,坚硬如铁,纯净无瑕赛比天成。胎色嫩白如鲜乳,稍显微黄,恰似幼雏翅下绒……
为这青花罐,董天之的祖上曾发生过无数场争夺,姑嫂对骂妯娌厮打,叔侄伙拼兄弟残杀,光人命就不下十条。后来,董天之的一位祖上立下规矩:从他这代起,每代只生一个儿子。于是董家相安无事了一二百年。可是到了董天之父亲这一代,麻烦来了:董天之的母亲一胎生了两个儿子。当时,父亲要溺死其中一个,可母亲死活不同意。
董天之兄弟俩自小就从不与小伙伴玩耍,只窝在家里看父亲把玩宝贝。董天之渐大,开始琢磨着独霸宝贝。15岁时,双亲故去,董天之寻个借口,将兄弟赶出家门。
独占了宝贝,董天之更是不愿与人来往了,好心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却说人家是觊觎他的宝贝。他每天唯一的事就是把玩他的青花罐。
董天之发现宝贝被盗时,痛哭了十多天,后来于一个月黑夜离开了天泽镇。
数年后,天泽镇来了名鉴宝人。此人满头瘌痢,满脸疤痕,异常丑陋,但他有鉴宝绝活。他专鉴青花瓷,只听声观色,就绝不走眼,而且分文不收。于是无数藏家带着宝贝赶到天泽镇,鉴宝人无不热情接待,仔细鉴定。
那天,来了一对杀气腾腾、相互对骂的兄弟——他们的父亲有一件青瓷瓶,他们从父亲健在一直争到故去,也没争出结果。兄弟俩来请鉴宝人给作个价,以便分割。鉴宝人看一眼,就将那件青瓷瓶往桌上一碰,“噗”,瓶子碎了!兄弟俩大惊。鉴宝人“呵呵”一笑:“此瓶乍看是越窑青瓷,但越窑器物底足呈上敛下撇的‘八’字形,绝不会这般倒‘八’形。”鉴宝人拿起一块碎片,“看看,这么多年,你兄弟相争的,就是这种废物!”兄弟俩羞愧难当,当场携手和好。鉴宝人连声叹息。
这一天,来位老者,一番打量鉴宝人,取出一件青花罐。鉴宝人一见,一把拿过,瞪圆双眼看起来:罐面乃鬼谷下山图,一人端坐麒麟和威龙共拉的两轮车,身后人骑狮驾虎。胎色嫩白,稍显微黄。鉴宝人倒吸一口凉气,紧闭双眼,将罐放到耳边,轻弹罐体,悦耳清脆如涓水流石;再一弹,似溪水击石……如此五次,一次妙似一次。
“宝物!宝物!绝世宝物啊!”鉴宝人抬头看着老者,“此宝为元朝越窑烧制,世间只传一件,为天泽镇董天之……”鉴宝人大张的嘴巴忽然凝固了,直直地看着来人。
“哥——”一声苍老的叫声,来人泪流满面,“哥,我知道这是你的命根子,当年偷走它就是出于对你赶我出家门的报复。可是,这么多年,看着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削发毁容,不分昼夜地钻研、伏案,我知道你就是在等它,我不忍啊……”
“宝物!宝物!”鉴宝人——不,董天之也泪眼模糊,“于生命有意义者方为宝物,可我,那些年里,虽有它,但我活得有意义吗?”董天之缓缓举起青花罐,狠狠地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