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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穿越

如果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那么,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工具一定包括古书、古图、古器物、时空穿梭机、死亡以及女人的身体。

赵定方阅读过很多穿越小说,总结而言,阅读古书、古图,触碰古器物、被装进时空穿梭机或者濒临死亡是最常见的几种异世之门打开方式。

女人的身体,是赵定方从朋友口中得知的另一种穿越异世的媒介。

当时赵定方只有十六岁,他的朋友十七岁,已经辍学打工两年多。这位少年时的挚友在与赵定方分享自己的第一次感受时一改满嘴脏话的习性,文质彬彬地跟赵定方讲:“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赵定方追问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朋友沉吟半晌,道:“那是一种进去就不想回来的感觉。”

但是,他的朋友还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否则也不会跟他分享通过女人的身体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经验。

在赵定方考入大学之前,他的朋友曾先后三次分享了通过三个不同的女人的身体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经历,每一次到达的世界大致相同,但有很多细小的差别,不过每一次都很快又回到这个世界。

由此可见,女人的身体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穿越媒介。

十六岁的赵定方被这个世界的青春痘和高考模拟题折磨得死去活来,非常想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没有青春痘和高考模拟题的极乐世界。但是,十六岁的他既找不到古书、古图、古器物,也不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他更不敢找个女人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于是,赵定方只能在这个世界拼尽全力与各种考试搏斗,直到青春痘都消褪。

十二年后,赵定方已经消除了青春痘并通过了高考,在一所普通的大学里学了六年法学之后,找到一份非常稳定的工作。

二十八岁的赵定方还没有任何穿越的经历,即便是通过女人的身体进行短暂的穿越经历也没有。

二十八岁的赵定方,生活的首要目标,就是找个心仪的女子,体验一下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经历。

不仅仅是赵定方本人,他在工作中的同事和前辈也都在为赵定方物色合适的女子,定下终身大事,体验短暂的反复的穿越的快乐。

在距离二十九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时候,一位前辈带赵定方参加一个聚会,给他介绍了一位清丽可人的女孩子。

认识这位女孩子之后,赵定方做了一夜的美梦,打定主意与这位姑娘定终身,共同体验穿越的乐趣。

第二天上班大概三个小时之后,赵定方在一把灰色的办公椅上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由二十八岁变回十六岁。

由二十八岁变回十六岁,拥有二十八岁的智慧和十六岁的容貌,一定是不少女性的梦想。

当一个普通的女性从校园步入社会的一刻开始,就会发现青春与美貌对于女人的重要性。她也许一直在意自己的青春与美貌,但只有在步入社会之后,她才能真正意识到,即便她已经很重视自己的青春与美貌了,现实中,青春与美貌的意义依然比她预想的更加重大。

赵定方是个男人。

由二十八岁变回十六岁,一定不是很多男性的梦想,即便他拥有二十八岁的智慧和十六岁的容貌。

十六岁的少女,是年轻貌美的小女人。

十六岁的少男,只是个孩子。

在他的世界中,有时候,二十八岁的男人,也只是个孩子。

他今年二十八岁,法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工作四年。

他从事的是一项非常普通的工作,不比其他职业更加高尚或卑微,也没有比其他职业更加繁忙或清闲。从事这项工作的他,并不比绝大多数人更加富有或贫穷。

他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将同事们的姓名、出生年月、民族、籍贯、学历、学校、职位、职称、配偶……输入一个巨大的数据库中,不断的更新、更新、更新。经过一段时间后,有人获得新的学历和职称,有人升职有人降职,有人结婚有人离婚;有新人进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民族、籍贯、学习经历,也有旧人退出,他们被调离、辞退、开除或者辞职、死去,像一部不断更换演员的无穷无尽的电视剧。

可惜,他每天观看的内容比任何一部乏味的电视剧都更加乏味。

这部乏味的电视剧每天都在播放着全新的、乏味的内容。

在这件乏味的工作中,唯一一件让他感到快乐的事,并不是一层大厅的前台姑娘穿了紧绷的短裙或是嘟起涂了幻彩唇膏的嘴巴跟他打招呼。

他很乐于见到前台姑娘穿上紧绷的短裙,嘟起涂了幻彩唇膏的嘴巴跟他打招呼,但那种快感是转瞬即逝的。

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是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奔驰。

每当他飞速录入那些枯燥繁复的信息,他都觉得自己的双手如两匹剽悍的战马,正在为他的帝国征伐。

每个工作日,他要坐在那张灰色的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办公椅上至少十个小时,用那个黑色的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键盘打出五千字至六千字。

他每年可以打出一百多万字。

在领导去洗手间抽烟的间隙,他迅速打开网页,在网上查到:《道德经》五千字,《史记》五十万字。

他没有查到《法学阶梯》的具体字数,记忆中这本书的译文版并不厚,显然少于一百万字。

他想:如果《道德经》《史记》和《法学阶梯》分别是老子、司马迁和查士丁尼创建的国度,那一定是三个令人仰视的国度。

而他用几百万字建立的庞大国度,简直是个笑话。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这个国度虽然贫瘠、萧条、单调,却为他提供了赖以生存物质资源。如果他贸然离开这个国度,很可能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终从清贫变成赤贫。到那时,不要说找一个女人体验穿越的感觉,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这让他很纠结。

消除纠结的方法有两种:离开这个贫瘠、萧条、单调的国度,或是消灭那个渴望生活丰富多彩的自己。

对他来说,第一种办法需要巨大的勇气,第二种办法需要漫长的时间。

当他一如既往地进行短暂的纠结后开始飞速录入同事的信息并进行天马行空的幻想时,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正在发生。

很多和他同样纠结的同事都在这件事发生之后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乏味的国度中,再花一些时间,消灭那个渴望丰富多彩的自己。

他的同事拿着一份晋升文件走向他的工位。

事实上,他已经从一个副主任科员成为一名主任科员。

他还不知道这个事实,因此,在飞速敲击键盘两个小时后,他感到明显的困倦。

当时,他正用那个按照人体力学设计的黑色方块键盘敲出十分接近第四百万的一个字,他困倦地闭上眼睛休息了几秒,昨夜聚会上认识那个女孩清丽的脸庞又浮现在脑海,屏幕上的光标闪了四五下。

当他睁开眼睛,他在另一个世界醒来了。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伸出右手的中指。

这根手指落下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回车键。

他的屁股底下应该是那把灰色的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办公椅。

他眼前闪动的本来应该是黑色的光标。

他的右手中指并没落在黑色的回车键上,而是摸到一片柔软的羽毛,旋即荡开了,因为他屁股底下坐的并不是那张灰色的符合人体力学设计的办公椅,而是一匹黑色的战马,一匹黑色的奔驰中的战马。

他眼前光芒闪动,不是文档中的光标,而是一支白色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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