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凌风无言以对,事实就如她说的那样,父皇时常给他赏赐,却从没有正眼瞧过他,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如皇兄讨父皇喜欢,于是加倍努力,赢得满堂赞誉,可是父皇依旧不将他放在眼里,吃穿用度不曾少,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件摆设。
如今他才明白,不是他不够好,不是他比皇兄差,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他根本就不姓“东方”!
东方凌风暗暗握紧了拳头,将满腔的复杂情绪压下。
凤太后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露出了满意的笑意。当初她会选择他,就是因为他是纪嫣的儿子,东方皓夜会为了纪嫣临终的嘱托将他接进宫,放在纪谣名下养大,却绝不会将他视作己出,不为什么,正因为他是国君,骄傲与自尊早已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要他替别人养儿子,他万万做不到。
他不能将东方凌云当做儿子,便注定他们之间迟早会生出嫌隙。东方凌云是个什么性子,凤惜惜早就从陆月白的汇报中了解到了,他也是个有心气儿的,她只需让陆月白寻个机会收他为徒,教导他走上篡权夺位的路便可。
东方凌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的野心超出了她的想象,毒杀东方震天,掌控御林军,陷害东方凌云,一桩桩一件件,根本无需陆月白和她来教,他便能做得很好。如今暗夜已经落到了他手里,东方皇室就剩下东方凌云一人,还远远离开了帝都,这样的结果令她十分满意。
沐千华也同样为这所谓的真相而震惊,凤太后所言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就如她所言,她现在没必要对他们撒谎。
只是这么多年,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冷夜公主,到头来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她的母亲是她的仇人,她的父皇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这么多年,她寝于仇敌身边,认贼做母,浑然不知自己是谁。
沐千华怨恨交加地看着凤惜惜:“你在我体内下姝桐,是为了掌控我?”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凤惜惜道,“哀家的儿子很是不听话,当年哀家想替他铲除大皇子,他便不愿替哀家办事,哀家没办法,只能告诉他,若是他不乖乖听话,哀家便拿你开刀,他立刻便答应了。”
闻言,沐千华浑身一颤,声音都不住地发抖:“安寻皇兄果真是死在你手里!……”
“沐安寻是太子,他若不死,哀家怎么能让哀家的儿子登基?”凤太后平静地答道,“哀家的儿子,哀家了解,他爱慕你多年,也一度怀疑你并非哀家所生。哀家给你下毒,为的不仅仅是控制你,还要控制他。”凤太后道。
沐帝天其人凤惜惜比谁都了解,沉默寡言,但内心正直,不愿做的事便是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做。但是他仅有一处软肋,那便是沐千华。她之所以给沐千华下姝桐,便是为了牵制沐帝天,毒一日不解,沐千华的性命便握在凤惜惜手中,他只能照着她的意思做事,包括杀害手足,包括对自己的父皇之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登上王位……
凤惜惜发现,只要拿捏住了沐千华这个儿子便会乖乖听话,故而这么多年她始终将沐千华置于眼皮子底下。在旁人看来母慈子孝的画面,却是她摆布棋子必须的举措。
慕容静姗听到这一切,恨不得即刻冲上去杀了这个毒妇:“他是你儿子啊!你怎能这样逼他!”
每每想起沐帝天冷漠的眼底偶尔掠过的一丝无奈,他独自站在游廊上望着寂寥的明月,那道清冷的身影便深深刺痛她的心。
原来这么多年,他竟是这样过来的。
“他不过是哀家屈辱的证据,哀家从未将他当做儿子!”凤惜惜眼中似有密布的寒冰,跃动着刻骨的恨意,“哀家看他一次,便会记起当年的耻辱,哀家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于哀家还有些用处!哀家现在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让你嫁入宫中为后!”
慕容静姗简直要气笑了:“当初你想笼络宰相府,逼着他娶我入宫,怎么,现在却后悔了?我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应该后悔的事,就是叫你一声‘母后’!凤惜惜,你对不起他,你不配为人母!”
以子为棋,半点血脉亲情都不讲,慕容静姗真替沐帝天感到痛心。
他直到死都没有说出过一句怨恨凤惜惜的话,直到死他还是将她当做母后敬爱,他此生做了许多错事,但绝没有一分一毫是对不住凤惜惜的。
只可惜她从未看到这个儿子的好。
凤太后将目光转向沐千华:“当初让你远嫁暗夜,哀家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月白在你到暗夜之前便已经身处帝都城南,你在暗夜会遇到什么事,哀家都算得清楚,你必然会去一白坊求助,届时哀家便可以左右事情的动向。你体内的姝桐已经到了即将发作的地步,若是没人救你,你便离死期不远了,你死在暗夜,哀家可以利用毒杀公主,破坏和亲旗号出兵暗夜;若是你侥幸没死,哀家便派出刺客,将你杀了,你只要死在帝都,哀家就有理由发兵。而沐帝天,也会为了替你报仇向暗夜发难,两国交战势在必行。”
“可是你并没有如愿以偿不是吗?”沐千华冷静地看着她。
凤太后瞥了东方凌云一眼:“是啊,哀家千算万算,算漏了平衍大将军会对你动心,也没有想到东方凌风在哀家还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不过,你被拒婚一事,却是在哀家的计划范围内的。暗夜有三位皇子,皇长子登基为帝,已经立后,冷夜再不济也不会让一国长公主嫁过去为妃嫔妾室,你被二皇子拒之门外,那么暗夜能拿出来同冷夜和亲的人选,便只剩下三皇子。得出这结论的时候哀家就在想,若是你嫁入三皇子府上,岂不是嫁给了自己的亲哥哥,这可是实打实的乱伦啊!”
“你!……”沐千华气得急火攻心,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凤太后的卑鄙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算计着她,让她嫁给东方凌风,若是在端胤王府的时候,她放松了警惕,对东方凌风产生了什么逾矩的情愫,那便是真正的乱伦!若是她没有先遇上东方凌云,若是她同东方凌风圆了房……得知这个真相之后,该是多么残酷的打击!
凤太后恐怕就是为了毁了他们才如此安排,差一点,他们便如了她的意。
光是想想,沐千华便觉得冷汗涔涔。
“别怕,事情并没有发生不是吗?”东方凌云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宽慰。
事实上,他在一旁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惊出一身冷汗。凤惜惜用心险恶,竟然如此算计于这二人,若真让她得逞,如今这二人恐怕已经崩溃了。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早一步得到沐千华的心,这才让她在端胤王府中没有如了凤惜惜的意,对自己的亲哥哥产生爱慕之心。
东方凌风神色阴沉得可怕:“我的确早在令仪的送嫁队伍进帝都之前便已查处她是我的妹妹,你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的。”
他生性多疑,在接触七星楼的这些年也不能完全信任陆月白,故而私下与大梁太子赫连燕北交好,二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发现了当年令仪公主坠崖的蹊跷之处,便顺藤摸瓜地查了下去。大梁的探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费了些功夫查出当年之事与冷夜凤太后有关,那令仪公主很可能还活在世上。
得知这个消息的东方凌风一夜未眠,同赫连燕北商议此事接下来该如何。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便是暂时隐瞒此事,就连纪谣都不曾告知,为的便是保证沐千华的安全。
沐千华入京后,东方凌风便替她安排了一切,瞒过七星楼的眼睛护她安然留在帝都,而后利用和亲之名与她达成协议,娶她入门,却从未碰她一根手指。在端胤王府中,他对她百般照料,除了不许她接近东方凌云,她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只因当初他以为她与东方凌云也是兄妹关系,不愿她身陷其中,遭人诟病。
他身为她的兄长,爱她护她,想从凤太后手中救她离开,不曾想真相竟是这般。
凤太后冷笑:“没想到月白都被你瞒了过去,他身为你的师父,教养你十年之久,到头来被你摆了一道。月白,你这个徒儿倒是有出息了。”
陆月白听出她话中之意,低头请罪:“是月白办事不力,还请大小姐责罚。”
“哀家责罚你作甚,横竖事情已经发生了。”凤太后眯起眼,“不愧是纪嫣的儿女,真是狡猾,看来哀家不能再对你们心慈手软了。”
看着沐千华那张肖似纪嫣的脸,凤惜惜忆起了当年那个坐在轻纱帐子中淡然的女子,高洁如莲,不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