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府,厅堂。
“珏儿,昨夜让你观察的人可留心了?”白傅泯了口茶对着白珏询问道。
白珏挑了挑眉,说道:“璧承珠可用。”他顿了顿,勾起讳莫如深的笑容,“不过跟不跟咱们这群雁飞还要看他怎么做了。”
白傅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此人可不简单啊。”他看向白珏有些愧疚的神色,话锋一转,“珏儿,为父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这个地位,当年为了巩固权位不得不把你送去西北兰城守边疆,如今萧相与咱们白家势成水火,虽有你长姐在宫为妃,可这么多年了皇上却一直未宠幸过你长姐。为父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你不要怨为父……”
“孩儿都明白,父亲切勿挂怀。”白珏一脸正色,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只是不知父亲为何派人传言孩儿好男色,孩儿不得不刻意为之。”
白傅听闻,愧色更深:“萧昱一直想把自己女儿送入宫内,纵观朝堂为父也是担心,萧昱此计不成算计到咱们头上来,为父唯有利用传言才能护我白家不受牵制。”
白珏低头一笑,心下已是了然:“果然如孩儿所想。”他又说道,“眼下要断了萧昱军权方面的武力与人脉,必须剪除沈岩,只是咱们还是缺少个机会。”
“昨夜珏儿以雁为喻相信已经警示百官,主要是皇上终于舍得动萧党了,咱们此事总有把握。”白傅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白珏看向白傅,继而说道:“若沈岩一除,孩儿请父亲主动向皇上谏言,将沈岩的兵力纳入皇宫御林军为皇上分忧。”
“珏儿此言是要博取皇上信任,”白傅眉目间若有所思,“不错,为父也如此认为。不过皇上虽然年轻,但究竟还是有为君之道,他可在为父的眼皮底下埋了不少兵,仅为父知道的就不少,这不清楚的更是不可想象。”
白珏正要搭话,门外一个门仆走了进来,双手递给白傅一个锦盒,继而低眉顺眼的说道:“门外有一姑娘自称是中书侍郎璧承珠府内之人,让小人将这盒子呈给大将军当做昨夜惊鸿宴的谢礼。那姑娘还说璧侍郎有话让小人带给大将军。”
“快讲。”白珏略一挑眉,眉目间有些思索,嘴角勾了勾,抢在他父亲前面说道。
“璧侍郎说他昨夜在府内大快朵颐,觉得雌雁腹内的小雁最是美味。并问大将军,是否也觉得冬季捕猎沧海遗珠,的确是个失不可得的契机。”仆人说完便下去了。
白珏带着困惑的神色看向自家父亲,只看到父亲盯着盒内的一张纸神色变得紧张甚至是一丝畏惧。
白珏慌忙夺过锦盒,只看到盒内一个意气风发龙飞凤舞的字:玥。
此时的困惑更浓,正准备开口询问父亲,只见白傅眉毛皱起,一把将桌上的茶水打落,刚准备进来收拾的仆人也被白珏挥了挥手示意退下。
“父亲,此字有何不妥?”白珏将锦盒放在桌上,把纸在香炉内燃尽。
“好、”白傅一字一顿,“好一个中书侍郎。”白傅似乎怒火中烧,但毕竟久经官场,很快就平复下来,继而冷笑道,“此人真是好本事,入仕三年竟能将本将军的底细查个一干二净,而为父竟然懵然不知。”
他看了白珏继而说道,“你可知道为父曾多少次派人查探他的底细,那些人全都失踪了。可每次遗留下来的线索少之又少,而仅仅遗留的线索似乎都暗示着不同的手法。为父真不知道此人背后,究竟有多少势力在推波助澜。不少官宦都曾拉拢过他,可他都不为所动,当个中间派却一直安稳万全。”
白珏听到皱了皱眉,目光遗留在锦盒上:“可这和玥字有何关联?”
白傅叹了口气,继而说道:“为父二十二年前冬季曾与一民间女子生育一女,起名为玥。那时已有你长姐与你,为父也是一时糊涂,知道不可能在吉州与那女子厮守,于是只好第二年就回了安阳。”他顿了顿,又说道,“前几日为父收到消息说,我那私生女辗转来到安阳,我便四处打探,可惜一直没有消息。你也知道你母亲是不会同意为父把你小妹接进府里的。璧承珠这句冬季的沧海遗珠,明面上是说你猎得的雌雁腹内尚有小雁,实际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为父的私生女儿。”
白珏凝眉,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璧侍郎已经掌握了小妹的下落,父亲怀疑他会借此要挟咱们?”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孩儿倒觉得这谢礼,也有可能是他准备向咱们投诚。”
白傅冷哼一声:“本将军会怕区区一个三品侍郎,不管他是何目的去他府上便知。”
白珏听言不再说话,握着袖口内一方手帕,掌心又多了几分力道,眸间尽是思量。
……
侍郎府,厅堂。
我把这几日开的正好的红梅放入瓶里,一阵凉风吹过带着温和的清香。我低头数着梅枝上的花瓣,一二三四……
不一会儿玄汐就走进来对我耳语了句:“人来了。”
我这才数了一半人便到了,我低笑,有轿子的就是比光脚的跑得快。我吩咐玄汐沏上两杯祁红静待来人。
我端起茶杯泯了口茶,彼时来人已到眼前。我勾了勾嘴角:“白大将军白少将军安好,承珠备了两杯茶,特此答谢将府昨夜邀约。”
白珏勾了勾嘴角,目光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打开茶盖,看着杯内的茶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端起来尝了一口,果然不出意料的露出诧异。
白傅连茶看都没看,一直铁青着脸,拳头握得死死的,他冷哼一声:“璧侍郎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千方百计引老夫过来,必然不是品茶这么简单的,有话就说。”
我放下茶杯,低笑一声:“白大将军真是快人快语,不过本官的确是请两位品茶而已。”我拍了拍手,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正是清欢,我带着温柔的语气说道,“小妹,替两位将军添茶。”
清欢一袭白衣衬得甚是清丽,她缓缓走到白傅面前,双手放下第二杯茶,我扫了一眼,白傅看到她手上的玉镯脸色大变,握住椅背的手紧了又紧,我淡笑不语。
白傅的目光一直盯着清欢手上的玉镯,清欢转身为白珏添茶后准备转身退下,白傅果然一屁股站起来一把抓过清欢的手腕,彻底看清了她玉镯上的字。
清欢惊呼一声:“将军,小女子可有不妥之处……”
白珏眼看自家父亲失了分寸,也站起身来:“父亲……”我倒是很少看到白珏一脸正色的模样,这个死断袖也挺可爱的。
“清欢是本官昨日在春意楼认的义妹,白大将军可是觉得,本官的小妹似曾相识?”我特意在似曾相识四字上加重了音量。
白珏一挑眉,倒是似乎明白了什么,坐回座位,又喝了杯祁红。
白傅身形晃了两晃,握住清欢的手终于渐渐松开,两眼通红像是要落泪,他哑着嗓子问道:“玥儿,你可是玥儿?”
清欢不明所以的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下。我收起折扇缓缓开口:“纵观朝堂白大将军坐拥重兵,却一直被萧昱压制,眼下正是个夺回兵权的好时机。
其实本官与将军都心知肚明,萧昱的门生沈岩一介莽夫,口无遮拦办事莽撞,实在不适合做副将的位置,只要剪除沈岩,也就等于断了萧昱兵权这一臂。”继而我又低笑道,“承珠相信将军这么多年不甘被压制,一定网罗了不少萧昱的罪证,其实都是隔靴搔痒而已,断不了根基,与其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白傅看向我的目光变了两变,语气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所以呢。”
我并未搭理这话,继而说道:“承珠自幼父亲离世,难以得享天伦,相信白大将军也明白思亲之苦。“我看向白珏,他正一脸思量的看着我,我一字一顿道,“本官的义妹,春意楼的头牌清欢,的确就是白大将军的私生女,白玥。”
我转头盯着白傅:“本官会同意小妹认白大将军为义父,这样既可以打消白夫人的疑虑,也为白大将军解除思亲之苦。”我低笑一声,“承珠又怎么会不明白,绕树三匝有枝可依的道理,这鸿雁本该就往南飞。”
白珏低笑一声,抿了抿嘴唇并未说话。
白傅这时终于端起茶杯,盯着我道:“本将军如何知道,璧侍郎的义妹就是老夫的亲女?”
我低笑一声:“世间或许物有相似,可玉镯上的字是您亲手刻的,怎会不认得。若是大将军仍有疑虑,本官倒是建议将军,可以滴血验亲。”我低头抿了口茶,余光扫过白傅。
白傅一怔,扫了我一眼,眸目一沉,继而展颜一笑:“璧侍郎的这份谢礼果然厚重,老夫得以与女相认,璧侍郎功不可没,可本将军素知,这天下没有赔本的生意,璧侍郎想要什么,老夫都可以满足。”说罢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份戒备。
我淡淡一笑:“沈岩一向垂涎清欢,若是得知清欢入了将军府,自然方寸大乱做出些许事来。继而咱们就可以瓮中捉鳖剪除沈岩,相信此事牵连将军府,必然惊动皇上。既然惊动皇上,萧昱这老狐狸便一定会弃车保帅。
他这条胳膊算是废了,而怎么让沈岩心甘情愿的进这个瓮,就是两位该考虑的事了。”我抬头看向白傅,勾了勾嘴角,“本官送的这份大礼,又岂止是认亲这么简单,本官助将军剪除沈岩,一可以为白家增加兵权。二来如果两位不计较这点兵权卖给皇上也算是个人情。”说罢我低头饮了口茶,说了这么多话让我口干舌燥。
白傅眉目间似有思索,而白珏看向我的目光中更添思索。
“本官已经是白将军的这队的鸿雁了,”我顿了顿,又说道,“尝闻白将军曾为朱清晏大将军的副将,此事过后,承珠只求一事。”
白傅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多了点信任,他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希望白大将军助我彻查,当年朱家灭门惨案。”
……
没有比利益的交换更为妥帖的关系,待他们二人走后,我叹了口气终究是滑落在椅子里。
眼前多了个白色的身影,我缓缓抬头对上清欢清澈的眼睛。我咧了咧嘴角没有说话。
“咱们这么做真的能骗过白将军么?”清欢有些紧张,素手握着一个瓷瓶。
“放心,若是他们真要滴血验亲,你就把这瓶里的白矾藏在指甲里,验亲之时悄悄投进水里便好。
事后只要把这东西处理掉就好,切记不能留下蛛丝马迹。”我哑着嗓子说道,继而苦笑一声,“辛苦陪我演这么出戏。”
“我都明白。”清欢淡淡一笑,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
我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红梅,清风吹到胆瓶梅,此时清欢的白衣也随风摇曳,白衣里的红梅也若隐若现,我合上眼睛,心里默默道,白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