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时已至人定,喝了一肚子闷酒的我,又吹了一路的凉风,大概在玄汐前拥后抱中爬回了家。
玄汐看我醉的不像话,喂了我一壶醒酒茶,看我醒的差不多了才退下。我半倚着床,突然一股凉风袭来,带着一丝凉意。
“行了,别装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我睁开眼睛,眸光里一片清明,我勾了勾嘴角,将怀里的牛皮纸包好的雁肉丢向来人:“还是你了解我。”
惊鸿宴上,杂人太多,白家又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实在不好当场表明态度,只好佯装醉酒。
紫月单手接过雁肉,先嗅了嗅,他挑了挑眉:“还真是不错的烤雁肉。”他一口一口的嚼着,还拿出腰间的酒佐肉,一口酒一口肉果然快意人生。他吃饱喝足后还打了个饱嗝儿。终于他从窗户上跳下来,长袍一挥窗户便合上,递给我一封信。
我打开信封:“丁亥年春,大将军朱清晏之副将白傅尝于江南吉州平定吉州府叛乱。其间尝与一民妇往来频繁,戊子年冬方返安阳。”
“清欢,己巳年入安阳城春意楼,祖籍吉州,生于丁亥年十月。长袖善舞玲珑剔透,白傅副将沈岩尝豪掷千金为博一笑。”
我勾了勾嘴角,果然如此。看来清欢的确是白家的私生女,时间刚好吻合,若是我能说服清欢,一定大有用处。
我抬手将信随着烛火烧尽,烛光明灭中衬着紫月的脸庞更添温柔。
我想起今日在街上落荒而逃,他纵轻功带我回府之时的模样,我低笑一声,走到他面前,虽然我酒量甚好不易醉,在将府中装醉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不过今日的确喝了不少酒,我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抬起右手搭在他肩上,他比我高出一头,我很自然的低头伏在他胸前,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紫月静静的看着我的动作不言语,我拥着他略微紧张的身体,准备开口结果声音沙哑的带着强烈的疲惫感让我都惊讶,可我还是断断续续说了句完完整整的话:“大叔……我害怕自己会真的成为利用与欺骗别人的人。”我感受到他的身体略微一颤,又说道,“可是我又不得不这么做……”
他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放到我肩上,这代表安慰的象征性动作终于还是停止了,他继而放下刚刚抬起的右手,带着试探性的询问和玩味的语气问道:“你可有骗过我?”
我一愣,抬起脸来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温柔和疑惑,我苦笑一声,借着酒劲将手放到他脸上,平日里我是断不会这么做的,我不知道我满脸的无奈和苦笑是否他尽收眼底,我只知道我手下的皮肤带着岁月的沧桑感和不经意察觉的温柔,此时我嗤嗤一笑:“你说,我这小命三年前就托付给你了,若骗你,你一掌打死我罢了。”
紫月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嘴角似乎也挂着苦笑:“你应当知道我希望的答案不是这样的。”他静静的放下抚摸着我发丝的手,眸中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我拥着他肩膀的手力道又加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说道:“我若不活得小心翼翼不知死了几百次了,我走的每一步都这么艰辛,我甚至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去寻求一个未知的答案。我……”
还未等我说完,紫月似乎对我这强词夺理慌张狡辩的态度和语无伦次的话很不满意,一把打掉我伏在他肩上的手,我诧异的抬头看向他,竟看到了一丝冷漠。
继而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未等他走两步,我慌忙拉住他的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叹了口气终究说道:“虽有隐瞒,但求不欺。”他身形陡然一颤。
……
今日无事下了早朝之后,我便直奔了春意楼,春意楼算是安阳最大的青楼,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孤女走投无路之时才会沦落风尘。清欢是春意楼的头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达官贵人。也总有好色之徒打算与这清倌一亲芳泽,甚至不惜威逼利诱,做什么样事的人都有。比如前几日的沈岩,骂咧咧的打算强抢清欢,闹腾的很是厉害。我估计今日沈岩与我抢那条手链,也是为了讨好清欢。
除了沈岩,白傅亦派人打探过清欢的消息,白傅将军惧内众所周知,只是不知他频频出入春意楼所为何事,若是我想的不差,便是如此了。
……
丝竹管弦呕哑,纱幔层层飘扬。一支清平乐缓缓奏出,这首清平乐算是清欢最擅长的舞曲。
春意楼,春风得意,自然快哉。
我坐在软椅上,手臂搭在椅背之上,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跳着一支软舞,腰肢细软弱柳扶风,舞袖飘扬轻歌曼舞。
她跳完便走到案前剥着一个个的紫葡萄。清欢一袭青衫,手上戴着一只玉镯,精致剔透却有些磨损,应是戴了很多年头了,仔细看上去似乎还刻着个什么字。
“大人……”清欢朝我柔柔一笑,继而走到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个紫葡萄,“尝尝这紫团子。如今已是晚冬,这紫团子算是不多见了。”
我接过来,看了她一眼:“你管这叫紫团子?”这是江南吉州人氏的说法,今日一来算是验证了心中所想。
大千世界还真是渺小,想到此我扯出一抹笑。
清欢敛了敛衣袖,正襟危坐起来,神情有些紧张:“清欢祖籍江南,为了讨好客人,春意楼的东家不许我们暴露家乡,只称是地道的安阳人。”说罢她垂下头来,“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她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拿起笔来又添了几笔,继而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不来看看么?”
我走到她身边向桌上看去,一张精致的丹青映入眼底,画中人一袭白衣执笔泼墨挥毫,一副谪仙的模样。头发长长的垂落下来,只在及腰处绑着一根青色发带。画中的书案上酒壶倾洒,那人一边饮酒一边题诗,眉目处尽是风采,却遮不住一缕忧虑。
细细看来,这人的模样只觉似曾相识。
身旁的清欢缓缓开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她顿了顿,继而说道,“那时候你快意洒脱意气风发,泼墨的样子甚是好看。你我初见之时,你还是中书主书,如今已是三品侍郎了。“
原来这画上之人竟是我,我缓缓抚摸着画纸,提笔落下两句诗:“若得浮云去,人间少清欢。”
清欢看着那两行字若有所思,我放下笔,伸出单手拥住她的细腰,脑袋倚在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气又叹气:“这三年来,我心底里是真的将你当知己的……”
“我都明白。”清欢抬手搭在我的腰上,缓缓说道。
“我听说沈岩最近在寻你麻烦,我有一计,可以使你再无困顿劫难,你可愿帮我?”我感觉到她的身形晃了晃有些颤抖,我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一种幽香沁入鼻尖,我眼光低垂,终于看清她腕上玉环刻着个“玥”字。
清欢身形一颤,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