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这‘芦仙居’里除了仙儿的呜咽声,便只有那竹子被风吹着摇摆的悉索声。
无忧见二人皆不答话,心俞发慌。便上前一步道:“夫子,这诗的意境,无忧略懂。是说蝉儿到了秋天便飞不动了,困在枝头哀哀鸣叫,山岭上的落叶亦有忧愁千缕,秋天广阔的天空没有见大雁南飞,是因为他们留恋一个叫烟雨楼的地方。”
夫子慈眉一挑望着无忧道,“来来来,拉仙儿过来坐下,为师给你们讲个故事。”
无忧虽心中疑惑,却依言去俩仙儿。仙儿止了哭,全部进方才的调皮,任无忧拉着走到了夫子榻前的椅子上坐下。仍是泪雾朦胧沾湿巾袖。
夫子待他们坐下方打起精神望了望窗外、徐徐讲来...
那是元朝末年,大都汗帐顺帝执政。顺帝素来无争,得继帝位也是因兄早逝,故而登基。
元朝虽短,皇帝却不少,皆因族内争权夺势,不顾社稷所致。顺帝深知朝纲溃乱,民不勤王,有心励精图治,怎奈已是大势所致,无力回天了。
江山换主,他知道只是早晚的事,便早早的谋划如何才能保下帝室后人。将来不至于遭灭门之灾、断了子孙。他便在亲军中选了十个谋勇过人的千夫长秘密驻扎京都八方各地,若有风吹草动,便可按计遁回漠北。
一日忽京东亲军来报,朱元璋大军已至,其威浩荡,势不可挡。
不需半月便可攻到大都,顺帝一听即可密谋:命大皇子潜回漠北,二皇子留守,三皇子出城备战,四皇子贴木花儿及四陀王木华黎亲王河北平乱。那贴木花儿接了令,便于四陀王木华黎带了三万骑兵一路南下,倒也浩荡。
一路顺畅,直到濮阳与明军相遇,一战而败,仓惶逃窜。渡河新乡。贴木花儿与四陀王为掩人耳目,分居两地。贴木花儿留居晁陂,四陀王迁居九重,皆因是王族故而改姓王。
无忧疑惑道:“夫子,这些前朝之事,与我和仙儿有什关系?”仙儿也是疑惑不解。
夫子道:“接下来便有关系了,记住,这些事我只说这一次,以前没有说过,以后也不会在说。而你们,只能牢牢记在心里,哪怕是以后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告诉,这样你们才能安全的渡过一生。”
仙儿道:“夫子放心,我和无忧一定谨记夫子的话。”
夫子点了点头,续道:“四皇子贴木花儿与四陀王木华黎定居后,便安置族人照汉俗生息起来。而他们两个各娶妻室,四皇子得一男婴,四陀王得一女婴,前后而降乃是同岁。因怕奸细作怪引来明军,恐族后不保。便商议:让一族中至亲,文武过人的将军带走这两个婴孩,连夜乘舟抵至江东腹地。”
无忧仙儿听这些,便知晓了...他与仙儿同岁,比仙儿略大几天,而从记事起就只有夫子和彼此陪伴。
所说朝代时日也一一对照,而夫子更是文韬武略无不所知...
无忧望着又欲落泪的仙儿,竟也含泪了。
随哽咽问道:“夫子所言两个婴孩....”
“就是仙儿和你”
仙儿大哭,无忧尚还问道:“夫子,现在父王可好?四叔王可好?”
夫子昂头含泪,摇了摇头“已然过世了...”
无忧也大哭了起来。
似他这般年纪,有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此时得知自己与仙儿的身世,自然悲痛交加。
仙儿一看无忧哭的这般伤心,虽自己心痛难耐,依旧吞泪说道:“哥哥不哭,有仙儿陪着哥哥,还有夫子,我们会很幸福很开心的。”说到这里,竟又呜咽起来。
不知何时,秋月已探了出来,挂在天际,照着云城的芦仙居。
夫子唤来仆人上了茶饭。待二人用过晚饭,便对无忧说:“无忧,为师便是当年带走你和仙儿的那个将军。为师自幼得你父王垂青,我们情同手足,所以,即便亡了国,我也要报答他。那是临走的时候,我们约定,待安稳之后,无论谁死了,但只要有一人还在,便把这边的消息带回漠北,以图光复,到现在漠北还都以为我们全军覆没了。如今四皇子和四陀王都已去世,这个重任自然由我来担。”
无忧和仙儿知道夫子定是要走了,不然这十多年对此事都只字不提,今日却是讲了明白。无忧便问道:“夫子可是要离我们而去?”
见夫子不答,便又问道“夫子何时起身?我与仙儿好做准备。”
夫子摇了摇头,回身望着两个坐在椅子上的少童,满目慈祥道:“不用了,此行凶险,往日旧部俱已归顺明国,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我不能带你们两个去犯险,如有闪失,我思勤对不起四皇子,对不起四陀王。”
复对无忧说:“为师走后你要好生照顾仙儿,待为师回到漠北,便立时带人回来接你们回往汗帐。我若遭不测你带仙儿西遁豫州,前往宛西杏花山菩提寺。那寺里的元空方丈是我兄长,因杀戮过重,又兵败此地,随彻悟,便在寺中削发,不问世事了。”
夫子言罢。无忧道:“夫子放心,我会保护好仙儿的,夫子几时出发,何时方能带人来接我们。”
夫子道:“若顺利,往返需得三月,若三月之后我还没回来。便如我所说,带着仙儿,去往菩提寺找元空大师。”
无忧见夫子不答何时起身,正自疑惑,还待再问,忽见夫子起身,自罗汉榻下取出两个紫木盒。放在书案上。一一打开盒盖。只见一个盒子里放着一架七弦琴,看来已然有些朝代了,古香古色,玲珑不凡。另一个盒子里放着一把紫金剑,映着烛火光华闪烁。
无忧原想去拿琴,这时仙儿岂不知夫子何意、便抢先一步抱过琴盒。这是少女的嬉闹便回复了几分。竟不似方才的悲样。无忧无耐,便去拿剑。见他握在手里呛啷一声拔出,剑身细长,上用蒙语刻着‘孛儿只斤’几个字,便问夫子是何意思。
夫子道:“此剑乃是你父王当你贴身之物,如今拿出正是相传与你,这几个字念孛儿只斤,乃是你家族部落的名字。”
“落霞?”仙儿念叨着。问道“夫子,这琴是叫落霞麽?”
夫子笑道:“还是仙儿聪慧,这琴原是你父亲四陀王随身之物,你父亲当年甚爱汉人礼乐,不论到哪里都带着落霞....”
说到这里,夫子看着窗外对月摇曳的南海竹,恍惚起来,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忽一声圆润琴声传来,夫子一怔,叹道:“是了,夜已深了,你们早些歇息去吧。”
这秋夜霜月之下,夫子这样语气,无忧与仙儿看着思勤的背影,觉得夫子愈发苍凉。无忧微微一叹,抱着剑琴,拉着仙儿出了中堂,往东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