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昏黄的烛火摇曳着,隔窗隐隐看见芦仙居的西窗前对月而立的夫子。“夫子虽然没说何时启程,但是猜出也就是明晨了,不然为何安排如此周详。”无忧将装着紫金剑和落霞琴的两个盒子放在东厢的条案上,然后对仙儿说道。仙儿微微一愣,随惆怅道:“夫子待你我如父,虽从小说我们是孤儿,但我一直认为他就是我们的爹爹。可能有别的什么原因,不让我们叫爹爹而让叫夫子,倒也猜测过许多,如今知晓了原委,竟不如不知方还快乐...”
“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了?人生在世,若知祖晓宗,便不似飘蓬浮尘那般浑噩了。”
“奇怪,我怎么没觉着?”
“那是你资质愚钝,情思未熟,哈哈...”
“你这样玩笑,我更不信了。”
“那说正经的,前些年,夫子教我们琴棋书画,礼记汉书的时候,你可记得《礼记.祭法》里有这样一句话——‘祖,始也,言为道德之初始,故云祖也。宗,尊也,以有德可尊,故云宗。’这句便言明了一个人知道祖宗渊源的重要,如果连宗族都不明晓的话,也就对自己不道德不尊重了...”
“我就只是说了句本心的话儿,竟惹出你这一堆啰嗦来...倘若夫子听见,定要夸你才学复又精进了...”
无忧听出仙儿拿他打趣,也到没像往常一样还口,而是默默走到书案前,又挑亮了一盏灯。铺开草宣,选了只七紫三羊的湖笔,自顾自道:“你说夫子明日就走了,临别我们送夫子什么好呢?”
“送东西?夫子还回来接我们呢,送东西做什么?”
无忧一愣,是了,仙儿怎知夫子此去的凶险,篡权夺朝,那些血染的史书夫子从来不让他们看的,自己也是好奇偷偷从别处寻来野史看的,自此便知道,如果王朝灭亡了,那么这个王族即便存在也永无天日了,而且还有随时被灭杀的可能。而夫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谁说回来就不用送东西了,长这么大,夫子第一次离开我们这么久,自然要送样东西让夫子随身带着,以表我们挂念之情。”
“如此说来,确实要送件东西喽?送什么好呢....”
“夫子此去,是回漠北汗帐,路途甚远。最好送一样便于携带的东西。不如发簪如何?可惜我刚入弱冠之年,并无此物...”无忧愁道。忽又对仙儿道:“上次去东城,你不是卖了个毛笔模样的发簪麽?拿来送与夫子戴着,既好看又随身。如何?”
仙儿豁然点头“嗯,这道是好主意,发簪就在西厢多宝櫊架上,待我取来明晨送与夫子。”
无忧道:“别急别急,我还有东西要给夫子带去汗帐。”
“带与汗帐?是何物件?拿来我看.”
“是手札,不过尚还没写,要仙儿你帮忙才行。”无忧瞄着仙儿笑道.
仙儿疑道:“没写你写就是,我能帮什么...”
“我身为四皇孙,自然要写一首思念族人的词以表问候,可惜你我尚未经历,情思不到,便写不出这词来...”
仙儿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夫子教他们初修情操的时候,说过:上古伯牙抚琴,溶情思与流水。钟子期砍樵寻泉而遇之,遂成知音。眼下无忧这般说辞,便知道是要自己奏琴而助其情思。便说道:“依你意思,我就用落霞弹一曲《胡笳》吧。”
无忧笑意盈盈到:“如此,便有劳宫仙了~”
仙儿起身理理衣袖发丝,然后将一缕桌旗横铺。这才取了落霞出来,稳稳的放于桌旗之上,这才撩衣坐下。思付片刻,也未见调音,便抚上琴弦。只听得一声沉浑之音响过,其后便如思乡悲泣之声,缓缓哀诉,缭绕不绝...
夫子正自思索,忽闻东厢琴声缓起,略略一听,原是自幼教与仙儿的那首《胡笳》。这首琴曲是汉朝蔡文姬所作。汉末大乱,连年烽火,蔡文姬在逃难中被匈奴所掳,流落塞外,在塞外她度过了十二个春秋,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因此作出了这首广为流传胡笳十八拍。而今自己与族人,岂不于当日的文姬一样,思乡成疾。此时闻听仙儿弹起这首古曲,心中更是悲痛难忍。便趁着月色,踏着音律,在院中来回踱步。
无忧见仙儿开始抚琴,便收拾了心思。磨墨蘸墨。有条不紊的。待品出琴音意味,与心中所思甚是相合,不由挥洒起来。
也不知这首胡笳弹了多久。无忧搁笔之时已是月过中天了。
仙儿见无忧搁笔,便起身来看。见半尺来宽一尺多长的手札上潦潦草草的写着首词,便依句念到:
春秋匆匆甚沧桑。
三千年,
汗青长,
古今诸雄,
可安康?
万里长风,
驭草舞,
映夕阳,
好不惆怅。
月照大江东流去,
鸿雁南飞自成行。
西访昆仑是往事,
北眺华山是忆荒。
帝王业,
锦家邦,
何比漠北汗王帐,
可知这天伦真无两。
饮酒狂,
纵马猖。
纵仙乡不羡,羡牛羊。
——《寄漠北》
仙儿见最后的落款只提了‘四皇孙’并未提及名字。随想道“想是他觉得提无忧不够尊重,才提这四皇孙吧?“待念完手札。随道:“无忧,你说漠北真的那么好玩儿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会很好玩儿吧,毕竟夫子那么喜欢哪里,一定有什么有趣好玩儿的喽,在说,即使不好玩儿,那我们也要回去看看亲人才对。哪里毕竟是我们的家乡。”
仙儿想了想道:“为什么我们要回去看看?我们从小都在这里长大,按道理说这里才是我们的家乡啊?”
无忧无语....
窗外,思勤听着两小儿的言辞对话,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