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耽搁,雨早就停了,马车呼啸疾驰,惊起栖息的飞鸟。
离开官道,前行不到四五里,有个村庄出现眼前。
“这是京郊的桃花村,因背靠的山上有座桃花庵而命名。上京城里,好些富贵人家都有庄子在此。”冉升对这村子有点印象。
雨退云散,日头已渐偏西,柳清音乜斜着村庄,神色不明:“孙府有没有庄子在这里?”
明面上孙府在山下没有庄子,但冉升前去探寻了一番,发现了痕迹。
不一会,马车停下,面前的宅子刚被雨水洗过,阳光下水渍反着光,似是嘲笑来人。冉升叩门,好久没人响应,他正想踹开大门。
门里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谁?”拄着拐棍的齐老三从屋子慢慢挪出来,眉头皱成块烂布,嘴里不停辱骂。
冉升脸色变了,一脚踢开门,齐老三被撞倒在地,拐棍甩在一边,他索性瘫倒在地吆喝:“小儿胆敢在这儿撒野,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哦,是吗,那你说这是谁的地盘?”柳清音走进门,居高临下的俯视齐老三。
“这是,这是……”,齐老三噎住了,他方明白,是啊,私底下知道是一回事,摆在明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他们在此一直安然无恙,但要是这庄子被人知道是太傅府上的,第一个要他们命的肯定是太傅。
只是现在,他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么想着,他干脆吐了口血,躺在地上装死。
门口的情形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七八个护院不明情况,个个手持粗壮的木棒,围了上来,也不言语,一涌而上。
教训这群人对冉升来说是小菜一碟,一溜烟的功夫,所有人倒在地上,捧手捧脚呼痛喊疼。
在庄外柳清音已察觉到,这里虽有阿澈的气息,却很稀微,更没有共鸣,阿澈多半不在这个庄子里。
“出来!”突然,冉升大步跃过摆放的盆栽,从高大的盆栽后扯出一个婆子。
那婆子瑟瑟发抖,被冉升拎出来大声叫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柳清音瞟了一眼那婆子,指着装死的齐老三对冉升道:“去把他杀了。”
冉升向齐老三走去,齐老三躺在地上浑身颤抖,湿地的热气都不能浇灭心底的寒意。
婆子大惊,哭喊着扑上去想抱住冉升的脚,连声高叫:“我说,我说,不要伤我儿!”她后悔不已,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那姑娘没抓到,却引来别人,将此地暴露,东家是不会饶了她的。
那婆子泪如雨下,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肯定瞒不下去,不如承认罪行,给老齐家留个后。
她老老实实交代,柳清音听得脸色大变,冉升也气得不行。原来这个庄子,还真是个桃花庄啊!庄子里关着从各地偷来抢来骗来掳来的姑娘,经估价后卖到勾栏院。
孙茹君竟打的如此主意,柳清音实在是小瞧了她的阴毒,想将阿澈卖往勾栏院,凭着阿澈的美貌,岂不惨乎?
柳清音一脚踹翻婆子,踩着她的手用力碾压:“说,今晨你去集市骗来的姑娘在哪儿?”
那婆子疼得哇哇叫唤:“那、那姑娘,跑了!”早知今日,她就不该贪心,也不该出门去集市,都是那挨千刀的唆使。她心底,恨极让她去骗那姑娘的人。
庄子里关着四五位姑娘,年纪小的十一二岁,年纪大的只有十七八岁,她们被关在一处,喂了软筋散,浑身没有气力。
见到柳清音时还哆哆嗦嗦,听到是来救她们出去的,个个喜极而泣。冉升从旁的庄子请来两位大娘,帮忙姑娘收拾收拾。
村子里都是良善之人,他们只觉得这庄子里的人古怪,十天半月会有人坐着马车来此,却很少见庄子里的人出来,前去拜访也只是寥寥几句就打发走。没想到里面竟然如此肮脏不堪,不知道有多少少女惨遭毒手。他们十分痛恨这些人,又对遭难的姑娘很是同情。
因两位大娘说桃花庵经常收留落难的女子,又雇了车将她们送往山上庵里,然后让几个强壮的村户压着那群人前去京兆尹报案。
马车出发前,最小的姑娘拉着柳清音的手,偷偷告诉她,还有一个小男孩,是跟她一起被掳来的,不知道还在不在庄子里。
想到上京城里有好男风的传闻,柳清音有些反感,她对同性恋爱没有偏见,她所厌恶的是赫赫有名的南山馆,里面到底有多少穷苦人家的孩子,那些孩子,终其一生都将背上这惨痛的经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行走在这个世界的法度之外,依旧嚣张玩弄**,变态至极。
前院的哭喊吵闹,裴牧早就听到了。他想,该来的还是会来,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辜负祖父的期望,定要干干净净做人,清清白白去跪拜裴家的先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将一片磨得锋利的瓷片掩在手心,这是前几****花了好一番力气将吃饭的碗打碎弄来的。自从知道饭里被下了药,他就吃的很少,每天喝点水度日,实在熬不下去才吃一些。即便如此,现在的他也没多少力气。
不管了,宁死也要拉一个人作陪,他愤恨的想。
裴牧支撑着行走,靠在门墙上,攒紧了瓷片,静静等待着。刚才他听到有人向这边走来,脚步声很轻。
柳清音拿着钥匙开门,门吱吱呀呀被推开,走了进去,房间不大,风格却华而不实,香气浓郁扑鼻,柳清音皱皱眉。
说时迟,那时快,裴牧从门后蹿出,瞄准柳清音秀挺的颈脖扎了上去。
柳清音本就觉得古怪,一瞬间贴着裴牧的手偏过头,转了身。裴牧失去目标,栽倒在地。
柳清音拢起手,好整以暇打量裴牧:十一二岁,唇红齿白,肌肤胜雪,一双凤眼看人时万般妩媚,生气时脸颊红红惹人怜爱。小小年纪如此姿容,更甚女子,难怪被人盯上。
裴牧被看得怒火燃烧,一时又觉得灰心沮丧,原来自己还是这样没用啊!此刻,他才深深体会到当年阿娘的无助和绝望,他拿起瓷片,用力朝手腕划去。
冉升刚好来到这里,见这一幕,扬起手中的钥匙打了过去,将瓷片打落在地,高声说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不感激,反倒自残,这是什么道理?”
裴牧正黯然神伤自己死都死不了,听到此话,大吃一惊,激动的语无伦次:“真的,来救我——你们——。”他使劲吞掉口水,泪水迷蒙凤眼,更加动人,“你们真是来救我的?”得到准确的答复后,裴牧破涕为笑,含笑带泪的模样映得整个人愈发娇羞可人。
冉升冷吸口气,别过头去,安抚小心脏,这少年这般好看,比阿澈更甚一筹,以后肯定麻烦不断,定要远离、远离……
柳清音犯了愁,庵里只留女客,留在村子不可能,他这模样,到哪都不安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个好去处,也没发现少年看她。
“姐姐,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长时间在外行乞的经历,裴牧很懂得的察言观色,他瞧出柳清音似乎在担心什么,急切的道,“我很有力气的,能干很多活,吃得也不多。我不怕辛苦……咳咳咳……”话语太快以至于被口水呛到。
一番话说得冉升双眼含泪,他想到自己和姐姐以前的经历,顿时眼泪汪汪的盯着柳清音,大有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之意。之前定要远离的想法,抛到爪洼岛去了。
柳清音略略思考了一下,带上裴牧上了马车,临行前让冉升一把火点燃了庄子。既然别人已经宣战,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