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手段审处小环去向,苏雯估摸着时间,猜想小环定然已被灭口。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小环找到了。
梅苑侧墙靠近荷塘处开了个角门,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小环静静躺在地上,身上堆砌着凌乱杂碎的草,遮住整个身子,唯独露在外面乌青的脸,紫黑的唇,大而惊恐的眼睛红突突,满是不可置信。
跟随来有的人胆小,吓得大哭,苏雯想上前看看,刚迈步,锦鸳不动声色挡在前面。苏雯深深的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绕过她,蹲在地上检查一番。
很拙劣的手法,或者说对方压根是在挑衅,甚至于杀了人不屑于毁尸灭迹,是笃定就算有证据,她们也难以如何。
笑话,姑娘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怕过事!苏雯冷哼,又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变得迷离,晦涩难明。
骤雨初歇,带来的凉爽之气没过多久便被高高挂起的烈日蒸发,暑热难耐。
拾掇完,苏雯靠在湘妃椅上闭目思索,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手臂,好看的秀眉失了平日的英气微拧。
锦鸳走进屋子,脚步轻盈,裙裾纹丝不动。走近苏雯,她毕恭毕敬的道:“苏姑娘,已按您的话吩咐下去,除了守门的小丫头,大家伙此刻都待在自己房中。”
苏雯睁开眼,细细审视眼前的女子,朱唇玉面,研姿隽秀,是个极美的女子;亲和宽厚,低眉顺眼,又是十分聪明。
嘴角噙着笑,苏雯拿起团扇,摇了两下,意有所指的问:“想明白了?”
锦鸳有眼色的上前接过团扇,乖巧的打着扇,轻声应下,言辞恳切的道:“奴婢谨听姑娘吩咐。”
苏雯呵呵笑了两声,眼神戏谑,话语俏皮:“人各有志,我不会勉强你。而且”,她递给锦鸳一个“我懂”的眼神,“我会让阿音帮你说项的。”
锦鸳哭笑不得,红通着脸,紧咬下唇,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更是逗得苏雯哈哈大笑。
锦鸳低下头,深深吐了口气,却没看到苏雯在她低头的瞬间,笑意收敛,唇角一丝冷笑,勾起弧度。
锦衣失魂落魄跑进瑞华院,撞在准备出门找寻她的锦绣身上,锦绣抓住她的手臂,小声骂道:“你跑什么,有鬼追你啊!”
她是随意一说,没想到锦衣心中害怕,闻言尖叫。
锦绣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厉声呵斥:“作死,瞎叫什么,吵着夫人几板子打死完事。”又低声说,“你想想锦屏,还不赶紧闭嘴。夫人现在等着你回话,你先回了话,回头咱再说。”
锦衣一抖,想到锦屏临走时不甘的眼神,也怕了,她拉开锦绣的手,深吸几口气,对锦绣点点头,走进正屋。
孙茹君歪在黄花梨木雕刻的美人榻上,柳嘉惠坐在她脚边,绣着帕子,时不时问几句,母女间气氛温馨。
锦衣回话后,站在那里很是不安,夫人的脸色暗沉的可怕,就连二小姐,尚未脱去稚气的眉眼也满目狰狞。良久,才听到夫人的声音:“你先下去吧。”
“竟然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梅苑个个守口如瓶。”柳嘉惠愤愤道,“娘,咱们现在就去梅苑,那贱人肯定不在梅苑。不经长辈允许,擅自出府,这下,爹爹也得教训她!”
如果不是柳清音这贱人回来,将要及笄的她凭着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加上外家孙府的声望,嫁皇亲国戚都可以的。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柳清音,硬生生抢了自己长女的名目,更何况这贱人一回来就完全占据爹爹的宠爱,以前爹爹最爱的女儿明明是她,侯府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给她的。现今,爹爹让人送回府的东西竟然是从梅苑抬出来的,她不甘心。
那个苏雯,更是可恶,寄人篱下还嚣张跋扈。还有那个阿澈,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让人无比厌恶!
孙茹君的脸变幻莫测,是她小看了那些丫头片子,安排在暗处的人也没发现动静,梅苑的事也探不出究竟。
这个认知令她吃惊,直觉自己大意,思及至此,孙茹君有些心慌,三弟动用了府里的暗卫,不该到现在还没有回音啊?
这时,锦绣跑了进来,哆嗦惶恐,急切的喊:“夫人!”
孙茹君心中愈发不安,正襟危坐听锦绣小声的耳语,脸色变得僵白:“奕王着人去京兆尹报的案?”
锦绣连连点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夫人的计划,也在其中扮演紧要角色,要是这件事查到与侯府有关,作为奴婢的她怕是第一个被舍弃的,侯爷更不会饶了她。谁让她是奴婢,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掌握。
“娘,发生什么了,奕王去京兆尹报案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柳清音还在愣神,奕王殿下,那是京城所有大家闺秀梦寐以求的归属啊!如果自己……她红了脸,娇羞不已。
孙茹君并没有告诉女儿刺杀的事,自从看到那张脸,她在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眠,每每被噩梦惊醒,心有余悸。她想要柳清音死,一定要她死!
“没什么”,一瞬间她转了无数个念头,定定神,想到既然事情已经闹翻,那就不介意再闹大一点,怎么也得杀杀那死丫头的威风,关上门,后院还是她说了算。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前往梅苑,踏出转角处,走进月亮门,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远远瞧见他们,吐吐舌头躲进院子悄悄躲了起来。
大开的院门空无一人,锦绣提高了嗓音嚷嚷起来:“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这些丫头太不像话。”
等了片刻依然没人出来相迎,跟着的人低下了头,噤若寒蝉。孙茹君按下心头渐起的火,抬脚踏进了梅苑。
算下来她已经十几年没来过梅苑了,这里是侯爷最爱的地方,就算公务繁忙,十天半月总会来一回,而那时,她就最嫉恨死在这里的那个人。
雨后的芳草清新柔美,梅苑里安安静静,偶有雨水滴答声响。
以前的梅苑是侯府最美的小院。春深夏日,秋去冬来,花草不败。尤其是到了冬天,花蕊初绽,红梅怒放,整个侯府都是香气四溢。
只是十六年前的一场大火,把所有一切付之一炬,纵然后来几番修葺,也难达当日胜景。
梅苑并不大,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察觉到不对劲,平时从门外到正屋只需短短十几息功夫,今儿走了好一会儿,看上去离正屋还是有段距离,就像她们只在原地踏步,异常诡异。
柳嘉惠胆小,扶着孙茹君,紧靠在她身上瑟瑟发抖:“娘,会不会是鬼打墙?”她偷偷看过话本子,里面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是鬼打墙。
话音一落,跟来的丫鬟婆子心里直打鼓,顾不上她们母女,瞬间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闭嘴!”孙茹君脸色青黑,瞳孔收紧瞪眼斜去,声音戛然而止,“侯府乃皇上亲赐,皇恩浩荡,有皇上福祉庇佑,哪里来的鬼,就算有鬼,不过是装神弄鬼。”
这番话好歹安抚了人心,众人稍稍冷静了些。
与被困于阵法中人惨淡情形形成明显迥异局面的是,正屋位于高椅上的苏雯垂着头打瞌睡,慵懒的模样煞是好看。正屋的门大开,阵中一切被锦鸳看在眼里,她暗自思索。
等到柳嘉宇茫然被十万火急的总管找来,仍找不到出口的人不再哭天喊地,而是四处乱窜。
“蜃境?”柳嘉宇双目一闪,高兴之极。阵法虽是简小,犹见精湛,关键是没有危险,单单用来困人,可见不想伤人性命。
没能同父亲一样投笔从戎,沙场点兵是柳嘉宇唯一的遗憾,多年来,他偶尔翻兵书解阵法,听那些武将高谈阔论,在公务之余聊表慰藉。
蜃境,海市蜃楼,顾名思义,可远观不可靠近。高深的蜃境能让人身临其境,窥见人心,那便是幻境。眼前的不过是最简单的蜃境,找出阵眼所在就行了。
苏雯看到柳嘉宇围着院子绕圈,喃喃自语,平素多稳重的人也颇有孩子气。见他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向一旁走去,苏雯拦在他面前。
“苏姑娘”,柳嘉宇脸色温和,洋溢着阳光,文质彬彬的道,“家母与小妹无意叨扰,还请苏姑娘见谅。”他急匆匆的赶来,只听见管家说母亲和小妹被困在梅苑。
干嘛笑得这么好看!苏雯腹谤,笑盈盈的道:“柳公子,孙夫人与令妹真是及时雨,我这刚想检验一下,她们就瞌睡送来枕头,侯府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尽心尽力。”
俩人你来我往客气一番,柳嘉宇一向不理会后院之事,最近大理寺的案件棘手的很,他待在府中的时候也不多,手头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所以见到众人安然无恙以后,就离开了。他要去准备公文应付更难缠的一个人。
柳嘉惠险些站不稳,她本来被孙茹君娇养惯了,一直靠半夏和茯苓搀扶着。出了那个鬼圈子,气红了眼,她指着苏雯,尖声辱骂,声音撕裂:“贱人,我要你好看。”
“恩,我等着。”苏雯摊开手,大有无所谓谁怕谁的意思。
柳嘉惠被撩拨的更气了,她推开半夏,跌跌撞撞的扑过去。
孙茹君赶紧叫人拉住她,感到身心俱疲,顾不上再找麻烦,一群人狼狈不堪的离开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