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停下来。”恩央虽是叫住了他,但奚云却是不听,只是一味的要走,此时已然是离开了一小段距离了,看着月色下跌跌撞撞的身影,恩央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开口唤道:“我知你未有偷看之意,就不要跑了罢,奚姑娘。”她说话一直都是轻轻的,不高不低,就如她清冷没有起伏的性子,但这最后的“奚姑娘”三字,却是故意的加重的语气。
听得恩央唤自己为姑娘,奚云急忙要离开的身形猛然一顿,呆立了一会才幽幽的转过身子,指着自己不确定的向恩央开口问道:“那个,你知道我是女孩?”奚云没有否认。
恩央当然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她自第一面其实便已看穿,只是因为天性使然,让她没有去点破,毕竟,让这么小一个孩子扮作男孩,一定是有理由的,而这理由,恩央并不想深究,所以若不是今晚情非得已,恩央是不会道破的。
见恩央点头,奚云低头不自然的咬着唇,之后仍是低着头,脚步却慢慢的往恩央这边挪过来,直到她终于缓缓的走到了恩央面前,她才将头抬起,闪烁着眼神看着恩央,问道:“那,你会向师傅他们告密么?”此时她的语气几乎是在恳求了,一双大眼睛里有些许的税务环绕,楚楚可怜。
“恩言不是多事之人,而且奚姑娘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轻轻出声劝慰了一句,恩央看了看眼前瘦小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又劝道:“只是奚姑娘现在年龄尚小,自然是能够瞒住他人,再长大几岁却是要如何?”此时的她尚且懵懂,被当做了男孩,不方便之处还勉强可以坚持,但若是之后长成了娉婷少女,却又如何蒙混过关?
而这些问题,奚云显然也应该是考虑过了的,现在听到恩央提起,眼神一黯,微微的摇着头说道:“再说吧,我扮作男孩本来是爹的吩咐,说是我年龄小,扮作男孩不容易被欺负,之后长大了再和师父解释,他们都是好人,应该不会和我计较吧。”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她一句话说的很是不肯定,心里应该也是很担心的。
但恩央也如她自己所说,不是多事之人,因此对于此事恩央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一边将衣服穿好,一边拿了东西将小路让出,对奚云说道:“奚姑娘,想是从晌午便惦记上了这温泉吧,恩央已经洗好了,现在你可以去了。”她擦拭着自己尚且还是湿润的头发,浅眸淡淡的看着奚云,虽然没有表情,但奚云却无端的感受到了温柔。
奚云咧嘴一笑,哈哈了几声,才高兴的对恩央说道:“还是美人姐姐好,只有你换了我清白,我还纳闷了,这府中之人大热天的中午一般都不会来温泉的,谁知今天偏就这么倒霉了。”说完两手一摊,很是俏皮,此时她的表情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机灵,方才的烦恼纠结似乎如同没有存在过。
见她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恩央才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对奚云轻轻颔首,道别道:“奚姑娘好好地洗吧,夜里风大,也别贪玩着了凉,恩央先离开了。”说完,拍了拍长长的白裙,将一头青丝拢好在身后,便就着月光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奚云并没有急着跳进温泉,而是转身看着银色月光下恩央离开的背影,她走路很轻很稳,甚至觉察不出一般人行走时所带着的起伏,如若不是身影越变越小,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有移动。直到那一袭映着月光微微发亮的身影走出了竹林,奚云才缓过神来,大大的吸了口气,原来方才她看的入神,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还真像是,人间不得几回见的仙人啊。
这边恩央已经不疾不徐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虽是盛夏,但夜里的风也是很大的,还夹带着滚滚消去不了的热气,被这种风一路的吹着,恩央回到房间时,湿漉漉的头发几乎是全部的干了,她将窗户打开,那早已等候在外的夜风便毫不犹豫的进得屋来,来的很是猛烈,将她才洗好的万千柔顺青丝尽数带起,丝丝分明的飘扬在空中。
恩央深深的做了一个吐纳,仿佛是将夏夜里堵积在胸口的烦闷全部吐了出来,浅眸微眯,各种重重的障碍望向了竹林温泉的方向。此时月色仍是皎洁,静谧的撒了一地,月色下月多少的秘密,但月自不语,从来只是淡漠公平的旁观,亘古不变,曾几何时,恩央也曾在这样的月色下沉思,觉得白蝶如我,便也应如月色这般,以一种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姿态度过漫长虚空的旅程,但现在,恩央心中的想法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些变化,但这种变化恩央却又并不排斥。
她双手叠放在自己的心口,浅眸中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安,这样的变化,对于白蝶,是好是坏?
在她一番思索的时候,周围仍是不停的刮着夜风,鸟栖虫鸣,万象自然,这样的氛围也多少安抚了恩央,她将微微合拢的俊眉舒展开来,眸中的不安也渐渐的隐去,一切又恢复到了平常,放松下来的她不由的打了个哈欠,有些疲软的走到床边,折腾了一天了,恩央这才得以静静睡下。
第二日,恩央无事,在景珠月的极力邀请下,也就索性带着笔墨纸砚,随她一同来到了小院庭中坐下。刚坐下还没等恩央提笔,景珠月便先从随身丫鬟手中拿过一捧丝线,向恩央问道:“姑娘,这种丝线可好,我选来选去,还是觉得这线来修补鲛绡裙最是合适不过了。”她一边说一边微微笑着,对自己的挑选很是自信。
恩央听得她问,也转头向她手中看去,只见那丝线雪白莹润,虽是在亭下避开了阳光,但仍是显得莹亮剔透,仿佛上面有三千流光婉转,似若那鲛绡罗裙上的水波晃动之光华一般,显然是上品,看得出景珠月应该是费心不少了。当下,恩央对着景珠月欠身一礼,口中谢道:“如此好的丝线,真是让夫人劳神了,恩央实在是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