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浓而复淡,一座孤岛渐渐现出轮廓,远望层峦叠嶂,郁郁青青。小船缓缓靠岸,已有两个青衣童子侍立一旁,引我们往岛内峰峦深处走去。山路沿崖壁而拓,壁立千仞巨石林立,清流溪涧映带左右,薠草点点,兰芷依依,许多不知名的鸟雀萃集其间,遇人不避。清风徐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香甜,却不见百花踪影。不知过了多久,在穿过数重山石壁隙后,方峰回路转,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潭碧水之中独立着一座三层阁楼,溪荪为壁,紫贝作坛,薜荔结帷,香蕙张櫋。更兼四下莲叶田田,玉荷亭亭,远香清益,更衬出那水阁犹如仙境。顺廊桥而下,步入其中,百草实庭,辛夷盈楣,芷葺荷屋,桂栋兰橑。
青衣童子先行带着云奕翔与唐小堂去往正堂,请我与白炎在右侧的庑房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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庑房内布置的也极为讲究,白玉镇席,石兰疏倚,简单却不显简陋,端的是小巧雅致。啜一口刚刚送上的香茗,听白炎叹道:“凌虚台果真名不虚传,雅致不凡中处处藏着蹊跷。”说着不禁拂扇轻笑起来,“总坛竟与我梅家坞同处江南地界,冷先生曾于溟泽垂钓凫水,却不想他的老朋友竟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当真有趣的紧。”
“垂钓凫水?你不是常人对说这溟泽多怀景仰之心却不做久留么?”我当下奇道。这个冷先生大抵就是在水一舟曾说起的冷疯子冷御寒么?
“冷先生自非常人,”白炎沉吟道,“或者他看出了溟泽雾阵的端倪,却不点破?”
我不禁奇道:“你是说刚刚咱们在小舟之上所遇的浓雾么?”
“不错,”他轻笑一声,“这凌虚台当真不愧一个虚字,一路上来,虚虚实实,其实我们已过大大小小无数道阵法,不过是有人带着,未曾惊动什么。”看着白炎一副你就不知道了吧的样子,我心中嘀咕,江湖藏龙卧虎,这里又搞得如此玄妙,莫不是当真藏有许多不出世的宝贝怕人窥觊……
“咱们坐了这么久也不见掌门召见,不如出去瞧瞧如何?”我提议道。
“别生事,安静地等一会就好。”白炎说着,折扇作势向我一挥,我堪好拉住一角,他不使力,我便夺了过来在手中细瞧。这东西也不过是竹纸所制,如何可以收发自如当做武器?折扇往前一打,顺势推开了小轩窗。
日头已经到了酉时左右的样子,碧波微粼,外间菡萏在夕阳的金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更衬的枯等无趣,出去看看荷花也是好的呀。
我向白炎讨好道,“谁生事了,只是出去瞧瞧嘛,况且有你压着,怎么也生不了事儿吧?”说罢就拉着白炎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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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廊围水而立,曲曲折折。我随心而走,白炎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回廊屏风转出后,眼前现出一间乌木阁楼,雕花隔扇,轻纱浅拢,波光下却觉阁内发出幽幽的暗芒。我好奇之心暴涨,也不多想就待进去,左臂却忽被拉住。
“小白……”这里也许有宝贝……想说的话不及出口就堪堪停住。我以为是白炎拉住我,可他却站在三步之外浅笑,我身旁立着一位水蓝长衣窄裙的妙龄女子。
“两位想必就是云师兄带入总坛的客人,请回庑房休息,师尊稍后便会召见。”那人淡淡地道。
她怎么知道我们是和云奕翔一起来的这里?消息传的这么快啊?刚刚一路走来都不见有人,此刻却突然出现。当真虚虚实实防不胜防。见小白在旁边幸灾乐祸,他怕是早就看出这一片暗含玄机了吧。
我冲他挑了挑眉,对那女子笑笑,收回自己被抓住的手,解释道:“这位姐姐,掌门想必事务繁忙。我们无事,便在水旁赏荷,围水闲走不觉到了此处,却已无法按原路回去,见这里开着门便想或许有人可以指个路。”
“姑娘客气,总坛的布局以河洛为基,随意而走确易迷失方向,两位向后百米左转七步后东随水流而去便可回到待客庑房前。”那女子依旧神色无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且不说我还想进去那阁楼……回去庑房的话……我看了看小白……什么左转右转啊……
白炎这方走进我身旁,对那女子拱了拱手,“白炎文歆,误入贵派重地,若有冒犯还望见谅,我们这就……”
“白炎?你是‘风火连朔’的白炎么?”那女子的声音微颤。
“对啊。姐姐你认识小白?”我疑惑地接口道。原来风火连朔这么有名?
她见白炎颔首,脸上滑过丝羞色,道:“听闻风火连朔形影不离。不知韩朔韩大哥可有一同前来?”
哎?韩大哥么?我不禁莞尔。瞥见小白眉峰微提,眸中戏虐之色一闪而过,呃,下次再见韩大哥,他又要被小白编排了吧……
“韩兄有事在身不能一同前来,敢问姑娘何事找他?”白炎唇角弧度加大,想要暗示什么的样子。
“倒也没有什么事情……韩大哥他也算与我们有同门之谊,所以……”
“什么?韩大哥也是摘星揽月门的?”我微微一愣,想起初次见面,他确是行那飞天大盗之事不假。
白炎却摇头否认。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韩大哥确实不曾正式拜入师尊门下。”
“那何来同门之谊……”我疑惑道。
白炎不待那女子回答,淡笑道,“无非是同我与冷先生一样,空有师徒之实,并无师徒之名。”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我幼时随师尊出门云游,曾因贪玩被人重伤。”
“莫不是韩大哥英雄救美啦?”我不禁笑道。
“韩大哥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帮我找到了当时失散的师尊。师尊对他的品性甚是喜欢,又说他骨骼精奇,于是教了他本门心法,只命他不得外传后就带我离开了……我那时候太小,竟然连一句谢谢都忘记对他说。”水蓝色的裙子随着夕阳晚风微微拂动,她讲起往事,认真而执着。
“韩朔向来仗剑而行,此等奇遇我却从不曾听他提起,想是他既不愿沾摘星揽月门的光,也从不曾把救人之事放在心上。韩朔年少时便对我说过,他韩朔,只是一个韩朔而已。他饮马江湖义气相逢,也不过是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事。”白炎说到此处却顿了一顿,眸中荡开来笑意,“所以此事姑娘也不必挂怀,他日我见了韩兄,定当转达姑娘这番谢意。”
那女子显有动容,提起韩朔来,欲说还休。
外传本门心法难道不违背摘星揽月门门规么?白炎与她说起韩朔一些旧事后,遂借此问起门规种种及掌门性情。方才听白炎说到重地,这阁楼原是存放摘星揽月门历代所搜罗的江湖各类大小事件、消息、传闻种种典籍的溯渊楼。溯渊楼与汲古阁分别是记录消息和存放重物之所,凌虚台众弟子按辈分年龄轮流暗哨执查,今日酉时轮到执勤的正是那水蓝长衣窄裙的女子,何田田。
“何姐姐,你见到他们出来乱走怎么不拦回去?害我好找。”说话间,方才引路的一个青衣童子不知从哪窜出来,皱着眉头怨道。
“小越,这位是跟韩大哥并称‘风火连朔’的白炎呢。”何田田怕他不知,连忙介绍道。
“那又怎样?”那小越显然不吃这套,瞥了我们一眼道:“掌门师尊请两位过去,随我来吧。”
我惋惜地看了看白炎,对比何田田与小越的态度,看来“韩大哥”三个字只对少女管用。小白,你既然并称“风火连朔”,难道不该奋发努力,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