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夫站住:“王良和李琴同病相怜,好日子刚开头,咋料到葛四从昭盟回来,会搅起这样昏天黑地的旋风哩。”
二姨说:“他爹妈会劝住他的。”
二姨夫摇摇头:“我担心呐,葛四这样死活闹下去,他爹妈也会瞎子拉二胡,没谱的。”
二姨担心地问:“那咋办?”
二姨夫无奈地说:“咋办,咋办,老葛家的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老两口被害苦了。”
下半夜王良刚迷糊过去了。
李琴突然尖叫一声从恶梦中醒来,王良也一下被惊醒,忙坐起来:“李琴,咋了?”
李琴捂住胸口:“我梦见葛四死了。”
王良说:“甭一惊一乍的,睡吧。”
李琴坐了起来,王良忙给她披上衣:“别冻着。你别害怕,泥鳅翻不起浪,你已经是我的媳妇了,任谁也夺不走的。”
李琴愧疚地说:“我对不住你,快过年了,闹出这样事。”
王良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虽然你才到我家二、三个月,可是我们老王家上上下下,都夸你贤惠,我们会好好过下去的。”
4
二叔二婶在炕上剥花生米,准备过年吃。
王彪进来,把帽子摘下往炕上一扔:“爹,妈,葛家有个混小子,昨天来闹二哥了。”
二叔惊愣:“哪个混小子?为啥闹?”
王彪气哼哼地说:“是葛家的四小子,又哭又闹,说他要续娶嫂子,要把继荣领回家。”
二婶气恼地说:“这不是在胡闹吗!”
王彪不平地说:“要是我在跟前,非一脚把这混小子踹出门外不可!”
二叔说:“李琴是我们老王家明媒正娶的,已经是老王家的媳妇了,我去告诉大哥,这可不能让葛家胡来,让人看笑话。”
二婶:“王良娶了媳妇,日子刚过舒坦,咋又闹出这种事。”
二叔下地,穿上鞋,戴上帽子就奔王老汉家。
在芦苇村葛老汉家里,葛四躺在炕上,面朝墙,一动不动。
葛四妈手捧一碗面条哭劝:“葛四,我儿,你这样躺着二天了,快吃口饭呀,你吃一口呀。”
葛四闭眼不理。
葛老汉愁得在地上来回走。
葛四妈对葛老汉哭问:“他爹,你看咋办呀。”
葛老汉上炕硬把葛四扶起来,哀求道:“葛四,你吃饭呀,你妈也跟着睡不着吃不下,你妈有病,你不管自个儿,不可怜妈吗?”
葛四闭上眼不言语。
葛四妈一阵头晕,碗差点掉。葛老汉慌忙放下葛四,把葛四妈的碗接过来:“你咋啦?”
葛四妈讷讷:“我难受呀。”
二姨夫进来了,问:“还不听劝?”
葛老汉愁苦地:“二天了,就是不吃不说话,这可咋办?他妈也受不了了。”
二姨夫劝葛四妈:“她婶子,你可要挺住呀。”
葛四叔和婶也来了。二姨夫说:“正好,你们来了,帮着照顾一下家里,我和葛四爹一堆儿去趟老荒村。”
葛四叔说:“是得求求他们,一堆儿想想办法。”
葛四婶到炕前劝慰葛四妈:“嫂子,你可要想开些,葛四会听劝的。”
二姨夫对葛老汉说:“我们走吧。”
二姨夫陪着葛老汉来到王良的家。
王老汉见他们进来,连忙说: “快上炕热乎热乎身子,今儿外面天干冷干冷的。”
二姨夫唉声叹气:“今儿来,难心死人了。”
王老汉招呼坐下:“王良在牛棚忙乎,不在家,有话慢慢说。”
葛老汉内疚地:“大兄弟,明儿就是大年三十,我对不起你们老王家呀,今儿进你们家门,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得扔进阴沟里。”
王老汉同情地说:“大哥,甭说糟心的话。”
葛老汉哀叹说:“唉,我那小孽种和他三哥一样,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没想到,他心里还藏有这样的心事。前四年,他哥不清不白的让我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现今,他又要叫我把脸面塞进裤裆里做人!天呐,我前世造啥孽了呀。”说话泪水流了出来。
二姨夫对王老汉说:“葛四现今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咋劝说也听不进去,闭着眼也不放声,他妈在家也病倒了。今儿来,唉,难开口呀。”
王老汉心软:“可不能闹出人命,你们看咋办?”
王良这时从牛棚回来,见二姨夫和葛老汉在家,打招呼:“你们来了。”
二姨夫忙上前说:“正好,二外甥回来了,我寻思,葛四也许能听李琴的劝说,让李琴跟着我过过去开导开导他。二外甥,你看呢?”
王良说:“你问李琴,她愿意,就去。”
王老汉把李琴从那屋叫过来。
二姨夫说:“葛四任谁也不听,我们寻思,兴许你的话他能听进去,让你过去,帮好生劝劝葛四。”
李琴瞅了瞅王良说:“依你们的。”
二姨夫说:“那好,等会儿我们就一起去。”
李琴想了想说:“我领着继荣去。”
葛老汉说:“中,他亲继荣,让继荣多喊几声叔,他也许能起来吃饭。”
李琴就抱着继荣,随二姨夫和葛老汉去芦苇村。他们来到葛老汉家,这时候葛四仍面朝墙躺着。葛四妈让葛四婶扶着,走到葛四跟前哀求:“儿,你可怜可怜妈,起来吧。”
葛四一言不语。
葛四婶:“侄子,你妈只有你一个儿了,起来吧,吃口饭。”
葛老汉大声说:“我儿,你嫂子和继荣来了。”
葛四从炕上一下坐了起来:“嫂子!”
李琴哀怨地说:“你咋这样。”
葛四从炕上下来,摇摇晃晃走到李琴跟前,一下跪下,抱住李琴两腿,泪如泉涌:“嫂子!”
李琴把继荣交给葛老汉,要扶葛四:“快起来,不能这样。”
葛四哀求:“你答应我回来。”
李琴不由流泪道:“不能的。我已嫁给了王良,是他的媳妇了,听嫂子的,起来吧,别难为你嫂子和爹妈了……”
葛四抬头哭叫:“嫂子,你不回来对不起冤死的哥!对不起我们葛家!继荣跟了外姓,葛家香火断了呀!”
葛老汉颤声:“你好糊涂,儿呀,爹妈会帮你成家,你可以生儿育女,葛家香火不会断的。”
葛四哭道:“爹,我求你了,让嫂子回来吧,你不答应我,儿子也不孝了!”
葛老汉老泪纵流,泣不成声:“你,你……要难死爹呀……”
二姨夫从葛老汉手中抱起继荣:“继荣,求叔起来。”
二姨夫把继荣放到葛四身边,继荣懂事地叫道:“叔。”
葛四一下紧紧搂住继荣:“继荣,我不是你叔,是你爹了!”
继荣童心无假地说:“你是叔,不是爹,叔,你不要哭,你哭,我妈也哭,不要哭,过年了。”
二姨夫也劝道:“葛四,快起来,你没看见吗,你妈为你都病成这样了。”
葛四仍跪抱着继荣不起来。
5
时芸在厨房洗菜。
王强进来:“让葛四闹的,大弟这年咋过。”
时芸没好气:“咋样,当初不听我的。”
王强翻一眼时芸,没言语。
时芸说:“甭这样瞅我,我说的不对吗,招娣都迈进咱们老王家门了,可是……唉!”
王强说:“这个时候了,你当嫂子的,还搅乎啥呀。你后来不也夸李琴了吗。”
时芸说:“我这是对你说的气话,告诉大弟,这次要硬气,不能再把媳妇丢了。”
王强说:“听爹说,李琴随二姨夫去劝说葛四了。”
时芸同情地说:“把弟妹夹在中间,她最难心了,守寡三年,刚有出头日,又遇到这样事。”
天黒了,李琴领着继荣回来了。王良问:“咋样了?”
李琴哀声对王良说:“没劝动。”
王良站起身,走出去,在厨房遇到王老汉。
王老汉问:“李琴咋说?”
王良没好气地说:“说没劝动,爹,我去喂牛。”
王良喂完牛,来到小屋,往炕洞里塞进几把柴草,烧热了炕,就在炕上睡下了,可是,王良躺在炕上,辗转不能入睡。只听寒风刮得门窗不停地响。他想起了月香,想起了茹华,心里在哭……
这一夜,李琴见王良没回来,搂着继荣,睡不着,听着外面寒风呼啸,眼里流下的泪水湿透了枕头……
第二天早晨,王良回到家,见李琴两眼哭红了,不由说:“你不值为他哭,他混。”
李琴哀戚地说:“我六神无主,听你的。”
王良说:“听我的,就是咱们一堆儿好好过下去。”
李琴抽噎:“我也愿意和你一堆儿过……可是,他会死的,我不能忍心看他死去……”
说着又哭了。王良闹心,烦透了,转身出去。
李琴哭问:“你上哪?”
王良没放声,门“嗵”一声重重关上了。
王良又回到牛棚,一脚把一个空 水桶“咣当”踢到墙角,牛们惊得都看王良。
突然,葛老汉跌跌撞撞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大,大侄子,葛四没来?”
王良转身没好气地说:“他还要来跪?”
葛老汉惊惶道:“一大早我起来,他不在家了,村里没有,我就奔你这来,以为他又来纠缠你了……他这上哪了呀!”
王良说:“没来。”
葛老汉流泪顿足道:“唉,他非要折腾死爹妈两把老骨头呀!”
王良一见葛老汉悲伤的样子,不由同情地说:“再找找看吧。”
葛老汉慌忙走了。
王良走到门口,看了一会儿顶着寒风,踩着积雪走远的葛老汉可怜的身影,产生了怜悯,追了上去。
王良追上了葛老汉,问道:“他能上哪?”
葛老汉颤声道:“我……咋知道……”
王良说:“想一想。”
葛老汉一下站住了:“莫不,莫不……上三里弯?”
王良问:“咋说?”
葛老汉说:“昨晚李琴没劝动,抱孩子走了,葛四躺在炕上,流着泪一个劲儿念叨,三哥冤死在三里弯,冤死在三里弯。”